許多天都有新的同學入學,她來不及認全。
不過就算全認過來了,她也不可能和所有人都有交情。
實際上兩三天之後,她身邊的人就已經固定下來了。
——就只有徐儀一個人。
因為天子特地留如意說話,道,“送你去國子學,是為了令你精進學問,不是為了讓你同外朝交遊。女子當貞靜本分,你是我朝公主,更該為世人表率,慎獨律己。”
一句話便堵住瞭如意結識同學的道路。
其實送她去國子學之前,天子便已同她約定,不能讓人識破她是男扮女裝,如意原本也沒打算廣泛交遊。只是同學之間互相寒暄、認識,她覺著這是平常事,不必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罷了。但天子再度特地叮囑,她當然只能更加收斂謹慎,時刻牢記著男女之別,連目光都不能和同學碰上了。
如意覺著有些不自在。
她不明白天子何以特地叮囑這些,莫非是覺著她舉止輕浮失禮嗎?
所幸徐儀是自家親戚,不必十分避諱。且她這三表哥風趣幽默,博聞強識,他一個人便頂得上尋常七八人。如意有他一個人照顧、同他一個人探討學問,已覺著取之不盡,受益無窮,感到十分滿足。
不過,徐儀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他是人中翹楚,天生就有吸引他人的魅力。館內少年都十分樂意和他交往,也不少有人遵從父兄提點,意圖拉攏他。
他身旁不少有友朋,卻不能只理會如意一個人。
徐儀卻和他阿孃不同,半點都不擔心如意會同旁人日久生情。
雖相處的時日不多,他卻已看出來了,他這個小表妹是一個十分認真的人,雖興趣廣泛,但做起事來卻心無旁騖。
她既然是來求學的,便一心求學。就連同他說話,也三句不離學問。尤為難得的是,她提出的問題都趣味十足,和他討論時也不時目光晶亮的蹦出相當奇妙的見解——在她那裡,難免枯燥的學問事,也充滿了誘人深入的魅力,竟令徐儀也跟著感到津津有味起來。
徐儀覺著,如意是個一直在令人驚喜的,同乏味絕緣的姑娘。
但越是覺出她的生機勃勃,他也就越能覺出她身上的違和之處。
——她在同旁人相處上,竟然十分的生硬。簡直像是在故意拒絕和人有交情。
徐儀不知怎麼的,就覺著她似乎很辛苦。
便笑道,“你既換上了這身青衿,在旁人眼中便只是一名太學生。又何必被此外的規矩束縛住?”
他意在言外。如意卻也聽明白了。他在說她為求學而換上男裝,既已做到這一步,為何還要被閨閣的規矩束縛住。
如意何嘗不為此感到鬱悶。但她阿爹的訓導,她卻也不能不從。
徐儀見她沉默,略有些驚訝。便笑著替她解圍道,“莫非是權宜之計,不能忘形嗎?”
徐儀自己是覺著,這樣的解釋相對於如意的性格而言,未免有些無趣。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阿爹要我慎獨律己,貞靜本分。專心於學業,不可交遊誤事。”如意嘆了口氣,片刻後又笑起來,“我怕自己真的得意而忘形,違背了阿爹的教誨。”
雖是笑著的,眼圈卻不由泛紅——莫名的特地點明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果然確實像是在指斥她平日舉止輕浮,不守本分啊。
徐儀略一愣,眼角餘光望見國子學裡男扮女裝就讀的另一位公主。已然明白如意委屈在哪裡。
那位沭陽公主才是真的志不在學,一心交遊——話又說回來,天子既然能開明到准許兩位公主男裝入國子學求學,可見對於迂腐禮俗、男女之別並不十分恪守、在意,專門勸誡這些道理本就十分不自然。
不過片刻後他就已隱約有些猜測了。
——他進入國子學之後,天子曾專門召見過他,對他的父親將他送入國子學求學一事十分讚賞。
徐儀不由就想,莫非天子是顧慮他家,故而特地告誡如意,免得她做出有損名聲的事嗎?
這確實是天子敬重、優待下臣之舉。但徐儀也不由就對這個小表妹生出些愧疚來,道,“不會。你本就十分好學上進、慎獨律己。”
再多的話說來無益。徐儀也只暗暗的想,他阿孃送他來和如意同窗是對的,至少這種時候,他可以就近照顧她。
第十五章
徐儀目光瞟過來時,琉璃就已察覺到了。
她有心不作理會,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就望過去。見那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