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請你
照方煎一服藥。”
那僮兒將藥方拿去呈給胡青牛看,問他是否照煎。胡青
牛鼻中哼了一哼,道:“可笑,可笑!”冷笑三聲,說道:“你
照煎便是。他服下倘若不死,世上便沒有死人了。”張無忌搶
過藥方,將幾味藥的分量減少了一半。那僮兒便依方煎藥,煎
成了濃濃的一碗。
張無忌將藥端到常遇春口邊,含淚道:“常大哥,這服藥
喝下去是吉是兇,小弟委實不知……”常遇春笑道:“妙極,
妙極,這叫作盲醫治瞎馬。”閉了眼睛,仰脖子將一大碗藥喝
得涓滴不存。
這一晚常遇春腹痛如刀割,不住的嘔血。張無忌在雷電
交作的大雨之中服侍著他,直折騰了一夜。到得次日清晨,大
雨止歇,常遇春嘔血漸少,血色也自黑變紫,自紫變紅。
常遇春喜道:“小兄弟,你的藥居然吃不死人,看來我的
傷竟是減輕了好多。”張無忌大喜,道:“小弟的藥還使得麼?”
常遇春笑道:“先父早料到有今日之事,是以給我取個名字,
叫作‘常遇春’,那是說常常會遇到你這妙手回春的大國手啊。
只是你用的藥似乎稍嫌霸道,喝在肚中,便如幾十把小刀子
在亂削亂砍一般。”
張無忌道:“是,是。看來分量確是稍重了些。”
其實他下的藥量豈止“稍重”,而是重了好幾倍,又無別
般中和調理之藥為佐,一味的急衝猛攻。他雖從胡青牛的醫
書中找到了對症的藥物,但用藥的“君臣佐使”之道,卻是
全不通曉,若非常遇春體質強壯,雄健過人,早已抵受不住
而一命嗚呼了。
胡青牛盥洗已畢,慢慢踱將出來,見常遇春臉色紅潤,精
神健旺,不禁吃了一驚,暗道:“一個聰明大膽,一個體魄壯
健,這截心掌的掌傷,倒給他治好了。”
當下張無忌又開了一張調理補養的方子,甚麼人參、鹿
茸、首烏、茯苓,諸般大補的藥物都開在上面,胡青牛家中
所藏藥材,無一而非珍品,藥力特別渾厚。如此調補了十來
日,常遇春竟是神采奕奕,武功盡復舊觀,對張無忌道:“小
兄弟,我身上傷勢已然痊癒,你每日陪我露宿,也不是道理。
咱們就此別過。”
這一個多月之中,張無忌與他共當患難,相互捨命相交,
已結成了生死好友,一旦分別,自是戀戀不捨,但想常遇春
終不能長此相伴,只得含淚答應。
常遇春道:“小兄弟,你也不須難過,三個月後,我再來
探望,其時如你身上寒毒已然去盡,便送你去武當山和你太
師父相會。”
他走進茅舍,向胡青牛拜別,說道:“弟子傷勢痊可,雖
是張兄弟動手醫治,但全憑師伯醫書指引,又服食了師伯不
少珍貴的藥物。”胡青牛點點頭,道:“那算不了甚麼。你傷
勢已愈,所減者也不過是四十年的壽算而已。”常遇春不懂,
問道:“甚麼?”胡青牛道:“依你體魄而言,至少可活過八十
歲。但那小子用藥有誤,下針時手勁方法不對,以後每逢陰
雨雷電,你便會周身疼痛,大概在四十歲上,便要見閻王去
了。”
常遇春哈哈一笑,慨然道:“大丈夫濟世報國,若能建立
功業,便三十歲亦已足夠,何必四十?要是碌碌一生,縱然
年過百歲,亦是徒然多耗糧食而已。”胡青牛點了點頭,便不
再言語了。(按:《明史·常遇春傳》:“(常遇春)暴疾卒,年
僅四十。”)
張無忌直送到蝴蝶谷口,常遇春一再催他回去,兩人才
揮淚而別。張無忌心下暗暗立志:“我胡里胡塗的醫錯了常大
哥,害得他要損四十年壽算。他身子在我手中受損,難道日
後便不能在我手中受益?我總要設法醫得他和以前一般無
異。”
自此胡青牛每日為張無忌施針用藥,消散他體內的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