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低,但見波
影浮動,一燈如豆,隱入了湖光水色。
在一番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的劇鬥後,忽然遇上這等縹
緲旖旎的風光,張翠山悄立湖畔,不由得思如潮湧,過了半
個多時辰,這才回去客店。
次日臨安城中,龍門鏢局數十口人命的大血案已傳得人
人皆知。張翠山外貌蘊藉儒雅,自然誰也不會疑心到他身上。
午前午後,他在市上和寺觀到處閒逛,尋訪二師兄俞蓮
舟和七弟莫聲谷的蹤跡,但走了一天,竟找不到武當七俠相
互連絡的半個記號。
到得申牌時分,心中不時響起那少女的歌聲:“今夕興盡,
來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寧當來遊?”那
少女的形貌,更在心頭拭抹不去,尋思:“我但當持之以禮,
跟她一見又有何妨?倘若二師哥和七師弟在此,和他二人同
去自是更好,但此刻除了從她身上之外,更無第二處可去打
聽昨晚命案的真相。”
用過晚飯,便向錢塘江邊的六和塔走去。
五 皓臂似玉梅花妝
錢塘江到了六和塔下轉一個大彎,然後直向東流。該處
和府城相距不近,張翠山腳下雖快,得到六和塔下,天色也
已將黑,只見塔東三株大柳樹下果然繫著一艘扁舟。錢塘江
中的江船張有風帆,自比西湖裡的遊船大得多了,但橋頭掛
著兩盞碧紗燈籠,卻和昨晚所見的一般模樣。張翠山心中怦
怦而跳,定了定神,走到大柳樹下,只見碧紗燈下,那少女
獨坐船頭,身穿淡綠衫子,卻已改了女裝。
張翠山本來一意要問她昨晚的事,這時見她換了女子裝
束,卻躊躇起來,忽聽那少女仰天吟道:“抱膝船頭,思見嘉
賓,微風波動,惘焉若醒。”張翠山朗聲道:“在下張翠山,有
事請教,不敢冒昧。”那少女道:“請上船罷。”張翠山輕輕躍
上船頭。
那少女道:“昨晚烏雲敝天,未見月色,今天雲散天青,
可好得多了。”聲音嬌媚清脆,但說話時眼望天空,竟沒向他
瞧上一眼。張翠山道:“不敢請教姑娘尊姓。”那少女突然轉
過頭來,兩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臉上滾了兩轉,並不答話。
張翠山見她清麗不可方物,為此容光所逼,登覺自慚,不敢
再說甚麼,轉身躍上江岸,發足往來路奔回。
奔出十餘丈,斗然停步,心道:“張翠山啊張翠山,你昂
藏七尺,男兒漢大丈夫,縱橫江湖,無所畏懼,今日卻怕起
一個年輕姑娘來?”側頭回望,只見那少女所坐的江船沿著錢
塘江順流緩緩而下,兩盞碧紗燈照映江面,張翠山一時心意
難定,在岸邊信步而行。
人在岸上,舟在江上,一人一舟並肩而行。那少女仍是
抱膝坐在船頭,望著天邊新升的眉月。
張翠山走了一會,不自禁的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卻見東
北角上湧起一大片烏雲。當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這烏雲湧得
甚快,不多時便將月亮遮住,一陣風過去,撒下細細的雨點
來。江邊一望平野,無可躲雨之處,張翠山心中惘然,也沒
想到要躲雨,雨雖不大,但時候一久,身上便已溼透。只見
那少女仍是坐在船頭,自也已淋得全身皆溼。
張翠山猛地省起,叫道:“姑娘,你進艙避雨啊。”那少
女“啊”的一聲,站起身來,不禁一怔,說道:“難道你不怕
雨了?”說著便進了船艙,過不多時,從艙裡出來,手中多了
一把雨傘,手一揚,將傘向岸上擲來。
張翠山伸手接住,見是一柄油紙小傘,張將開來,見傘
上畫著遠山近水,數株垂柳,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畫,題著
七個字道:“斜風細雨不須歸。”杭州傘上多有書畫,自來如
此,也不足為奇,傘上的繪畫書法出自匠人手筆,便和江西
的瓷器一般,總不免帶著幾分匠氣,豈知這把小傘上的書畫
竟然甚為精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