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幸福都給她……可她不要……我給的她都不要……”酒勁上湧,懷瑜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把她送給那個糟老頭,和親只是個名義,我曾想過,如果帶她走的是你,我怎麼也該死心了、忍了、忘了……可是,你卻把她給了慕容軒,我要殺了他,總有一日,定要殺了他……”
“嘩啦”一聲,桌上的雜物全被掃落在地,他醉醺醺的俯案大笑。
良久,韓青墨伸出手去按住他的肩頭:“懷瑜,沒有用的,不要再想了。”
寬大龍袍的掩飾下,他的身體在不住的顫抖。
韓青墨嘆了口氣,走出暖閣,對守在門外的小猴子囑咐了幾句。
小猴子躬身送走韓青墨,依言又呆了好一會,才提心吊膽的進去收拾。
窗戶仍開著,風較先前大了些,穿過城樓,“嗚嗚”呼嘯。簷下的紅燈籠不知什麼時候熄了,竹篾挑起的空罩子劇烈搖晃,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被吹散。懷瑜倚窗而坐,身後是黛藍色天幕,狂飛亂舞的雪粒子漸漸交錯成一張網,似乎要將他吸進去。他不為所動的閉著眼,看上去就像早已熟睡。
小猴子心裡敲著邊鼓,三兩步衝過去將窗戶關了,回過頭,卻見懷瑜神態如常的瞧著自己。
小猴子嚇了一跳,慌忙跪下:“奴才該死,吵醒萬歲爺了。”
“研墨修書,”懷瑜淡聲吩咐:“命何臻替朕送密信給北陸泰王。”
“爺,這麼晚了……”
“再晚也要賭一賭。”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又透著股斬釘截鐵。小猴子忍不住偷瞧他一眼,只見那張清俊秀雅的臉孔上,透著幾分熾熱的狂狷。
農曆臘月二十九。
越王府門前的廣場上燃起熊熊篝火。儘管北陸定都燕京已逾百年,治國方略一再漢化,但族內仍保留了遊牧時代的粗獷民風,一年一度的狂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摔跤騎射,都是必不可缺的專案。鮮卑除慕容氏以外,餘下如宇文、拓跋、乞伏等部皆為皇室姻親,每年這個時候,各族族長、各部將領都會與皇子們齊聚一堂,帶領燕京的子民們祭祀祈福,共賀新歲。熹帝早年就將主持事宜交給了慕容軒,一來看重他在軍中的威望,二來也是某種權力暗示。
天擦黑的時候,越王府內外燈火通明,奴僕婢女都換上了新衣,慕容軒似乎忘了沉璧不方便拋頭露面,差人給沉璧送了一套,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換上,慕容軒已邁進了大門。
他頭上戴著紫貂皮製成的絨帽,中央嵌著一枚鴿蛋大小的黑曜石。絳紫織錦長袍滾著金色皮毛的邊,袖口以金帶束住,腰間還掛著一柄黃金鍛造的佩劍,劍鞘上刻著華麗的圖騰。奢華的裝扮卻沒有半點庸俗累贅之感,相反,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度,配合著眉宇間的桀驁神色,將挺拔俊朗的王者之姿烘托無餘,更顯豪放不羈的男兒本色。
“怎麼還沒打扮?”他皺眉打量沉璧。
“我……可以參加嗎?”沉璧早就被外邊的熱鬧所吸引。
“怎麼不可以?今日小年夜,我的幾位哥哥都來了,大哥除外。”他哼了哼:“他找了個身子不舒服的藉口。父王要陪他的一群妃子,也不能來。今晚你正好沒事,不妨開開眼界,北方過新年的習俗和南方大有不同。”列舉了一堆理由,其實只是怕她長久呆在屋子裡被悶壞,趁著今晚人多,他讓鄭桓宇先照看一陣子,應該不至於出紕漏。
“那你……”沉璧指了指門外。
“我不看。”慕容軒大喇喇的坐下,面朝門外:“有我在,你的動作應該更快些。”
沉璧咬咬唇,沒和他爭辯,默默走到屏風後面。
肚兜、褻衣、底褲、羅裙、小襖……從裡到外都是簇新的。
沉璧不甚利落的穿好裡衣,卻在抖開羅裙時傻了眼,她一直以為鮮卑族的女裝都很簡便,沒想到一旦華麗起來,也可以極盡繁複。
長裙是抹胸式的,裙角綴滿珍珠,開口在背部,若放到現代自然會是一根拉鍊到底,而眼下卻只有一根長長的緞帶和密密麻麻的鎖眼——一個個鎖眼穿過去系起來,再穿再系……這樣的設計大約是為了凸顯女子美麗的腰線,尤其是在不吃飯的時候,可以勒出超越奧黛麗赫本的纖腰。
沉璧咬咬牙,反手穿過對稱的兩個鎖眼,笨拙的打了個結,待要穿第二對鎖眼時,聽見慕容軒的催促:“還沒好麼?”
“你……你先去吧,我還要等會……”
沉璧腦門上沁出汗來,不合時宜的想起那個關於蜈蚣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