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坐滿了日本人。站在臺上,面對著陌生的面孔,我有一個很短暫的時間,突然深深疑惑起來——向這些素不相識的外國人(他們之中有些人的親屬,還曾侵略過中國),呼籲救援災難中的我的祖國和人民,會獲得怎樣的回應?
吉岡先生親任主持人,先是讓我們各自作了簡短的自我介紹,然後進入了賑災環節。全場默哀3 分鐘,那一瞬,容納數百人的會議廳安靜得如同曠野,聽得見舷窗外太平洋不息的濤聲。
然後,中方開始了演示和宣講。
蘆淼和中國旅行社的王瑩女士,站在慘白的光環中,以一種低沉而緩慢清醒的語調,描述著我們那遠在千萬裡之外的祖國,發生的慘絕人寰的天災,描述著英勇的人民如何在災難中相濡以沫奮起救災……
我聽見周圍此起彼伏的唏噓之聲,我看到晶瑩的淚珠從一張張酷似我們的同胞,然而卻是異國之人的面龐上緩緩滑下……在這一瞬,我確切相信了人類的良知和慈悲,有著超越種族和國界的光芒。
結尾的那張圖片,是一箇中國孩子從塌垮的廢墟之中伸出的一隻小手。經過螢幕的放大,那隻傷痕累累佈滿塵埃的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蘆淼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放在那隻手上。蘆淼身高1 米八以上,他的手掌比一般人顯得厚實,但在這隻渴望援助的手面前,仍然是那樣單薄和微小。
所有的期待,都在這手與手的相疊中傳達。
會後,開始了緊張的募捐策劃。因為決定由我在新加坡飛回北京,將和平之船捐出的善款以最快的速度轉交中國紅十字總會,這樣船上的有效捐贈時間,就只有22日一天。日本是一個使用信用卡非常普遍的國家,尤其是和平之船上,人手一卡,完全禁用現金。哪怕是買一張明信片一支牙膏,所有的交易都必須刷卡,但這一次捐款限用現金,這就給很多人出了難題。他們的現金不多,大家說如果能容他們在新加坡ATM機上提取現金,就可以多捐一些了。
我們重申“禮輕情意重”。捐款不在多少,重在情誼。
日本的志願者連夜找紙箱子做捐款箱,小文和蘆淼,還有翻譯小唐等,一大早就背上了募捐箱,站在飯廳門口,向每一個走過的人,解說災情,呼籲捐款。吉岡達也先生更是身體力行,和志願者們站成一排,大聲呼籲捐款。他開玩笑說,誰要是一點款都不捐,要想透過這道人牆,恐怕不容易……
有一位老人家,已經70多歲了,她說,我也要為中國的災民們貢獻力量。我老了,別的事情幹不成了,我就背上一個捐款箱,見到人就去募捐吧。小文把她募捐時的形象拍了下來,真是非常美麗的老太太。最重要的是,仁慈使人美麗。
緊張的一天過去了,晚上,吉岡達也先生興奮地告訴我們,他們從來沒有取得過這樣好的募捐紀錄,比以往任何一次募捐都要輝煌。
第二天,也就是5月23日,吉岡先生非常鄭重地把封好的捐款交到我手上,周圍的人們都撒下了熱淚。吉岡先生還說,希望我能向中國紅十字總會表達他們的心意,他們很想知道中國災區目前最需要怎樣的專業幫助,他們可以立即組織救援隊伍趕赴災區。
24日凌晨,我從新加坡機場起飛,6個小時後,到達北京機場。這種紅眼班機,讓人昏昏欲睡,但我卻一分鐘也不敢大意,在暗中目光炯炯地盯著我的包,包內裝著鉅款,這可是和平之船上千名乘客的心意,萬一出了差池,擔待不起啊。7點多出了機場,我顧不得滿臉倦意,用冷水激激臉,直奔中國紅十字總會。
清晨的北京,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街道,一點變化也沒有,陌生的是空氣。海上的空氣無比新鮮,帶著薄荷的清涼,城市的空氣,則有濃郁的汽油味,令人的肺葉不敢舒展。
因為是外幣捐款,要到二樓清點。這些款子裡,有日元、美元、歐元,還有人民幣,清點起來很費時間。(人民幣不是我們這幾位中國旅客捐的,我們都捐的是外幣。後來想到可能是船員當中有中國工人,因為他們都在工作區,作為遊客的我們是無法進入的,平時都不曾見過他們,沒能打過招呼。這一次,他們也貢獻了力量。)
清點的結果是在近萬美元捐款中,比日方交給我的數字多出了10美元,我請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在清單上做了更改,並蓋上了專用章。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幸虧是多出來10元錢,若是少了10元,我心中會長久不安的。
走出紅十字總會的大門,我仰面朝天,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災區的父老兄弟們啊,但願這一點點捐助,能化為你們的幾頂遮風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