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功雖然不高,一張嘴卻甚是了得,他專替陽宗海遊說江湖上的各色人物,前兩年曾說到了一個犯了清規的少林寺和尚了緣,不料了緣後來又反了出去,為此著實受陽宗海責備了一頓,這次他打探得大漠神狼從漠北來到中原,便去與他結納,陪他到南邊來尋覓郝雲臺,想這大漠神狼比了緣和尚勝過許多,若能將他招攬,薦給陽宗海自可將功贖罪。
哪知大摸神狼已是雄心盡喪,壯志全拋,聽他呼喚,頭也不回,冷冷說道:“這本劍譜我也不要啦,還要到南邊做甚?你若遇到郝雲臺,就告訴他這宗交易算作罷論了。他若得了凌雲鳳的十三本劍譜,那就歸他獨有。”這話說完,身形已到了一里開外。褚玄大急,叫道:“喂,喂,喂,你走了我怎麼辦?”於承珠正自不耐煩,接聲說道:“你從今以後好好做人,別替陽宗海跑腿,我便饒你一命。”褚玄連聲叫道:“但憑女俠吩咐!”於承珠唰地一劍,挑斷了他的琵琶骨,順手解了他的穴道,喝道:“滾吧!”褚玄保全了性命,但卻被廢了武功,從此不敢再在江湖行走。
鐵鏡心哈哈笑道:“幹得痛快,可浮大白!”但見於承珠淚珠滾滾而下,有如帶雨梨花。潮音和尚道:“到底是誰死了,你這樣傷心。”於承珠哽咽說道:“霍天都真個死了!”鐵鏡心心中一涼,道:“誰是霍天都?”只道這霍天都定是於承珠關係密切的人,於承珠以袖拭淚,歇了一歇,說道:“他是凌姐姐的青梅竹馬之交。”鐵鏡心道:“就是那個什麼凌寨主凌雲鳳麼?”於承珠道:“不錯,凌姐姐一直等著他,你不知道。”鐵鏡心心中一寬,幾乎要笑出來,強忍著道:“那麼應該凌雲風為他痛哭才對。呀,他也許是個人物,但天下之大,英才早折者所多,你哪能哭得這許多?你認識他嗎?”
於承珠傷心已極,聽了這話,生氣說道:“我與霍天都從未見過一面,他是高是矮,是肥是瘦我全不知道。但我佩服他想獨創一派的虔心毅力,更痛惜他與凌姐姐的死別生離,你為什麼不許我哭?”鐵鏡心碰了一個釘子,賠著笑臉說道:“哭吧,哭吧,只要不哭壞了身體便好。”想道:“你原來是為別人的情郎而哭。”心中雖無顧忌,仍覺頗為奇怪。
她哪裡知道於承珠之哭霍天都,有一半是為凌雲鳳,另一半卻也是為她自己。她雖然早已有心將葉成林“讓”給凌雲鳳,心中仍存著萬一的希望,希望霍天都的死訊不確。然而現在這一線希望也斷絕了,她在痛哭之中暗暗為葉成林與凌雲鳳祝福,而又暗暗為自己傷心,這種複雜隱秘的少女心情,鐵鏡心焉能猜測。
這事過後,於承珠一路鬱鬱寡歡,鐵鏡心更不敢去招惹她。過了兩日,來到杭州,鐵鏡心的老家正在西子湖邊,堅邀於承珠到他家去住兩天,於承珠本待不允,但想到鐵鏡心離家多年,這次趁著進京之便,路過家門,回家省親,亦是人之常情,恰巧潮音和尚也要到靈隱寺去訪一位朋友,於承珠不欲令他難堪,便答應到他家中作客。、
鐵鏡心的父親鐵銥是一個已經告老的退休御史,當年曾經彈劾過奸宦王振,頗著正聲。見兒子帶一個美貌如花的少女同回,老懷彌慰,一問之下,始知於承珠竟是于謙的女兒,心中暗暗吃驚,可是仍然對她殷勤招待,留她住下了。於承珠與他談論,鐵銥對於朝中任用奸邪,雖然也頗多非議,但卻也不以葉宗留、畢擎天的舉兵為然,他是一派正統的忠君思想,認為食君之祿,當分君之憂,他佩服於謙的公忠為國,為于謙的枉死悲嘆,卻又不以“亂臣賊子”為然,他勸於承珠謹慎行事,不要陷入奸人羅網,又勸兒子圖個“正途出身”,承繼“書香門第”,不可老是在江湖上胡混。於承珠佩服他的正直,但卻並不完全同意他的議論,不過鐵銥是她父親舊日的同僚,屬於她的長輩,她當然也不方便反駁。吃過晚飯,談了一會,於承珠便推說旅途睏倦,回房歇了。
鐵銥給她佈置的房間十分雅緻,對窗一望,面臨西湖,正對孤山。於承珠心事難排,中宵不寐,憑窗遠眺,但見明月在天,湖光瀲灩,孤山像一個睡美人似的枕著西湖,良夜迢迢,湖山勝景,不輸於大理的洱海蒼山,於承珠想起了洱海的泛舟之夜,想起了石林中的奇巖異石,小溪流水,只是同遊的葉成林已是人隔千里了。想起他獨抗十萬官軍,隱憂重重。但於承珠雖然為他擔憂,卻也為他的英雄氣概而暗自心折。再想起鐵鏡心的意欲在西子湖邊或滇池之畔結廬讀書的志向,但覺這志向雖不算壞,卻是遠不如葉成林的男兒本色了。正在思潮雜起之際,忽聞得樓下隱有人聲。
於承珠幼練暗器,耳力極佳,隱隱聽出那是肅客進門的聲音,腳步上臺階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