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行時時會讓她覺得,就算此人此刻無論有多悽慘與落魄,也影響不了他日後的飛黃騰達。
對於一個這般強勢的男人,顏歌只有聽話的分兒,再說除了這樣,好像也別無它法。
顏歌又重新去了一趟“皮家醫舍”,不顧那三人的冷言冷語,固執地按照男人給的方子買了藥回來熬,又在家中翻出一些治外傷的藥,細心地替他敷上,當看到那滿身血肉模糊,深到可見白骨的猙獰傷口,便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心中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硬著頭皮替男人包紮,一邊哭得像是人家馬上就要掛掉似的。
其實她是真擔心,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良人,萬一有個好歹,自己豈不成了寡婦?
“別哭了,我還死不了,等我死了再哭。”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嗆得能噎死人,男人顯然不喜她的軟弱和膽小。
關外的男子皆愛英姿颯爽的巾幗女兒,像她這樣的中原女子,應是從小就養在深閨裡的小家碧玉,沒見過什麼世面,只怕不太討相公喜歡。
如果她堅強一點兒,相公對自己是不是會多喜歡一點?
於是再往後,顏歌就拼命將眼淚往肚裡吞,不敢在相公面前再流露那樣的情緒,卻不曾想她的強裝鎮定使男人神色更冷,彷彿在暗暗指責她的鐵石心腸。
欸,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左右都是她的錯。
顏歌不免在心裡偷偷泛起了嘀咕,當初自己是怎麼嫁給這麼個男人的呢?
“皮家醫舍”裡的草藥一如既往出奇的昂貴,短短兩個月而已,包袱裡的銀兩就漸漸花完了,於是顏歌到了婁麻子的雜貨鋪,悄悄地賣掉頭上的一支碧玉釵。
可惜沒能瞞過男人的眼睛,當晚,他接過顏歌端來的藥碗,一抬頭,就目光如炬地盯上了她。
“你的簪子呢?”他問。
“我……我忘了戴。”她垂著頭,吱吱唔唔地掩飾。
“去贖回來。”男人蹙了眉頭。
“不用了,真的,我不喜歡那個。”她急得直襬手,生怕男人開口命令她去贖,想那婁麻子是個鑽進錢眼裡的人,若想把當掉的物件按原價贖回,恐怕比登天還難。
男人沒有說話,沉默地看了她一會,便示意她將自己的外袍取過,大掌從袍子內側的暗袋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她,“拿著。”
顏歌好奇地接過,竟然是塊翠染冰輕的玉,筍型,大小恰與小指一般,上面紋路簡潔,只鏤著幾片祥雲圖案,看上去小巧玲瓏、晶瑩剔透,握在手中沁涼潤滑。
這個……要戴在哪兒啊?頭上、脖子、還是手腕?
看著小臉上掩飾不住的為難,男人心中不禁莞爾,隨意說了句:“貼身放著便好。”
她喜悅而羞澀地應了,自己晚上在燈下用紅線捻了根繩子,最後將那塊玉掛在脖子上,怎麼說這都是相公頭一回送自己東西,不管是什麼,顏歌都滿心歡喜。
第二日,在男人的指示下,顏歌又將他原本掛在腰間的一副“紫玉蹀躞帶”拿去,繼續當給婁麻子換銀子。
婁麻子舉著那一串共計十三塊的紫玉碟躞,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爽快地給了銀子,最後還兩眼發光地追問她,是不是跟這關外哪個財大氣粗的人家有瓜葛?如何會弄得這般貴重之物到手?
沒料到那東西竟然這般值錢,不就是掛在腰間的嘛。
顏歌拿著當得的一百兩銀子張口結舌,窘愣著,轉身趕緊走。
說出去都沒人信,她跟自己的相公太不熟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籍貫、來歷,她不敢多問,他亦從不多說,彷彿在隱瞞什麼。
他們真是夫妻嗎?
不確定,似乎有一些非常關鍵的東西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但這般離譜、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太過丟臉了,她哪裡還敢跟旁人說三道四?
不過,儘管心中充滿了疑問,儘管誰都說“久病床前無情人”,但這話在顏歌身上從來不曾驗證。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她一心期盼著相公能快些好起來,自己也能快點恢復記憶,至於他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似乎在時光流逝中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她只知道,在巴丘這地方,相公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們相依為命。
盛好冒著熱氣的粥,顏歌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輕聲喚著炕上的男人。
“相公,粥熬好了,快趁熱喝點吧。”
聽到那道輕柔好聽的嗓音,男人很快睜開眼,凝望著眼前綻放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