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漸漸顫抖了,他卻好似不知,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梳好了頭,他側過臉,笑吟吟的對她說:“精神嗎?”
他的眼神幽深沉寂,月色透過攏紗的窗子碎碎的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矇昧的微光。他仍舊是那樣俊朗,邪魅的眼,高挺的鼻樑,如玉的臉頰,隱隱透著天家王者的風韻氣度。只是眉心籠著一汪死氣,漸漸擴散開來,面容蒼白,如同蒙塵的白玉。
墨綰離強顏歡笑的點頭:“帥呆了。”
北陌璟眉頭一皺,問道:“誇我嗎?”
見墨綰離點頭,他才開心的笑起來。
“北陌璟——”墨綰離忍住心理湧上的悲涼,輕聲問道:“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心願?”
北陌璟皺著眉,若有所思,許久才輕笑道:“沒有了。”
他的呼吸突然有些倉促,對著她,遙遙的伸出手來,輕聲說道:“阿離,讓我抱抱你。”
窗外的風突然大起來,吹開微敞的小窗,月亮在空蕩蕩的大殿上灑下一地的蒼白,照得私下裡都是皚皚的雪亮,風從遠遠的太清池吹來,帶來了清河的風,墨綰離的喉嚨彷彿是被人咬住了,猙獰的疼痛。她跪在地上,半伏在他的懷裡,眼淚一絲絲的滑下,蘊溼他的衣衫。
頭頂的呼吸一點點消逝,像是清風吹去脈脈的櫻花,再無一點聲息,月光斜斜的照在他們的身上,依稀間,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場年少輕狂,邪魅的男子紅衣墨髮,從天而降,在她的耳後吐氣輕笑:“阿離……”
歲月如同一場大夢,繁華卸去,剩下的,只是一片濃重的蒼白。
墨綰離的眼睛仿若燃盡了的餘灰,死死的冷,她的目光空洞,一點點的站起身來,回頭看去,他仍依舊那樣靜靜的坐著,歪著頭,似乎陷入了一輪好夢之中。
記憶的碎片零落潰散,花團錦簇富麗堂皇的男子一層一層卸下偽裝的皮囊,昔日的豔麗翠柳,錦繡奢華,終究化成了今日的渾濁和孤寂,嘴中映襯著夕陽的餘暉,融進這殯葬的深夜。
霍然開啟了殿門,清冷的月光飄了幾滴細雨無遮無攔的灑在了她的身上,遠處一片濃墨,殿門前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後宮女眷高官重臣。
景風望著她,目光裡帶著顫抖的詢問。
“王爺他……”
她失魂落魄的看著他,身體都是麻木的,終究,還是緩緩的,緩緩的,點一點頭。
“王爺駕薨——”
巨大的悲泣同時響徹九霄,皇宮上下,到處都是悲傷的哭喊,綿長的喪鐘穿透了夜間的霧靄。
墨綰離揚起臉,大風吹起她單薄的衣衫,空寂的天空上,她似乎看到了一張俊美的臉,高鼻薄唇,眼梢微挑。
月若冰霜,血脈幾乎被凍結,一行清淚,終於再一次無聲滑過,侵入這座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的靄靄深宮之中。
北國的街景依舊冷寂,偶爾有涼爽的風從湖面上帶著荷花的清新香氣徐徐吹來,路兩旁的白楊樹枝隨風搖曳。
夕陽暮色下,倦鳥歸林,江河紅影,如血染的蒼茫。
北國國喪,所有人都穿著素色的單衣。就連掛著的燈籠也用白布攏起,走在街上,到處都嗅得到蕭條的淒冷。
天色漸漸暗下去,月亮圓圓的一輪,從樹梢間升起,明晃晃的掛在遙遙的天際。
今日是白月節,距北陌璟去世,已經有一月了。
時間便是如此,一轉眼,物是人非,一切已然面目迥異,蕩然無存。
她恍惚間走到一家吃麵的攤位,老闆問她要不要一碗麵,她恍惚間點點頭,坐下,老闆看了她幾眼,便去做面。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麵條被端了上來,還有一盤牛肉,隔得遠遠的,就聞到了醋酸的味道。
拿起筷子,掏出腰間的手帕輕輕擦拭了兩下。就開始一口一口的吃。
麵條時滾燙的,上面澆了蔥油和蔥花,很香很香。墨綰離吃得很慢,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胃裡不斷的泛著酸水,像是要吐出來一樣。
突然一名孩子衝過來在她身旁坐下,歪著頭說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姐姐。”
墨綰離淡淡搖搖頭。
“是很好很好的故事哦,姐姐好嗎?”孩子眼巴巴看著她。
墨綰離無奈下點頭道:“那你講吧。”
孩子從衣兜裡掏出兩隻小泥偶,做得十分精緻,眉眼可見,色彩繽紛,栩栩如生,堪比宮廷裡高階繡工的手藝。而且看布料是北國皇室的貢品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