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閏要是能夠行動自如,早就跳將起來,此時聲音都發顫,道:“不……………不能叫……………叫個宮人?”
那人嘆氣道:“我也想啊,但是黑玉斷續膏已經沒了,若是來人粗手粗腳,你恐怕終生就得躺在床上了。我這膏藥可舉世無雙,可不興作踐了,所以了,我只得委屈一下。……………哎哎,別動啊,怕什麼羞哪,男人我見得多了。”
雖則這六年來,自己早不再是懵懂少年,清白早就喪盡,慕紗王喜好男色,床第之上,自己何嘗不同旁人一般,竭盡逢迎之術,種種風月手段,自思用來也頗為嫻熟,但今日明明清風霽雲,光明磊落,偏覺在此人面前這般赤身露體,極其不堪,窘得他覺得頭頂上都要紅透,用足全身力氣,想要翻轉過去。
那人不好用力按他,見狀不覺惱道:“豈不聞醫者父母心,此刻在我眼中只有病患,沒有男女之分,不然你以為你昨晚的夜香是誰處理的?!…………………好了,再扭我打你屁股了!…………………都是男人,怕什麼嘛!”不再跟他糾纏,幾把拉下他的衣衫,拿起乾淨棉布,替他從上到下擦了個乾淨,口中還循循道:“哎呀你真不識好歹,本姑…………公子雖然堪稱回春妙手,但要這樣招呼病患,還真是從未有之。若不是看著你孤苦伶仃,你主子又是脾氣古怪,差不多將這裡的人都得罪光了,我還不用費力成這樣呢。我都不怕麻煩,你怕什麼?………………哎哎,莫哭呀,我又沒把你怎麼樣?!喏喏,我這就給你穿回去了,又幹淨又舒服。…………………真是的,昨日被折斷骨頭都不吭一聲,不過幫你換了身衣衫,竟哭成這個樣子!誰佔誰的便宜,還真不知道呢。好了,都說了別哭了!不然我哭了啊!……………至於嗎,誰生下來不是□裸的,有什麼稀奇了?!”
誰知她越這樣說,他那雙烏黑的眼睛裡淚水就流得更兇,到後來簡直洶湧而瀉,嚇得她手忙腳亂,正在無法之時,一聲冷笑傳來,淡淡道:“樓閏,我也覺得奇了,平日裡你光天化日,都敢跟宮中貴婦嬉戲,上回還差點摘了月大人的褻衣,怎麼今兒倒開始正經起來了?”卻是那華貴君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已悠然起身,斜斜靠在床沿,一雙漂亮的眼珠定定看著帳頂,那雙堪稱完美無缺的手疊放在胸前,精美得簡直不像人間的傑作,說出的話卻譏誚入骨。楚楚呆了呆,看樓閏大概也是完全未料得他會說出這般話來,渾身劇烈一顫,一張蠟黃面上雖然看不出來表情,雙目頓然黯淡無光,但並無半句,強自將淚水倒嚥了回去。
楚楚覺得此人空長了副漂亮面孔,卻像只長滿刺的刺蝟,生怕不能將人刺痛到徹底,不覺怒道:“他好歹也忠心耿耿,服侍了你這麼些日子,還為了你被別人打成這樣,你倒還能說得出這般風涼話?”
華貴君似笑非笑,聲音中帶著一貫的嘲諷,冷冷道:“正是因為他跟了我這麼多日,我才想提醒他一句,粉飾太平是沒有用的,就如一個老嫗,縱然戴了張最年輕標緻的面孔,底下卻依然是顆蒼老的心,終歸格格不入,有日剝落下來,露出本來面目,反倒更加嚇人,樓閏,你說是否?”
此言一落,樓閏在床上的雙手都猛地痙攣了下,指甲血色褪盡。楚楚看得不平,怒道:“就算他裝了,也是他的事,又與你何干?”伸手過去,替他將手指逐個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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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貴君楞了楞,驀地仰頭大笑起來,低聲道:“是……………是與我沒什麼關係,只是叫我看著礙眼。你倒可去去問問他,這般精心偽裝,倒底是懷了什麼鬼胎,卻打算給誰看來?”
楚楚沒想到他這般說話,呆了呆道:“自然不會是給我看…………………………不過是人都會努力想做到最好,這又有什麼錯?再說了,此一時彼一時,難道人就沒有一個幡然醒悟的時候?即便是那個時候,其實也無可指摘。古語有云,倉廩實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總是形勢比人強,難道人有求生的慾望,也是有錯?否則難道青樓中人,天生喜歡倚門賣笑?”
華貴君笑聲清脆已極,點點頭道:“倒沒有那麼慘,我門中人,要賣也是賣給有身價的人,哪能跟娼門相提並論?”向旁側了側目,果見樓閏本來漸漸明媚的雙目,驀地變成了兩個空洞。
楚楚這才發覺樓閏的異樣,不覺懊惱,拍案而起道:“就算小樓他行差踏錯,你又幹淨到哪裡去了?不過頂了張還算不錯的麵皮,在女人間周旋自如,就值得沾沾自喜了?每個人都是乾乾淨淨降生到這個世界上,只奈何難免沾染塵世的汙穢。命不由人,若之奈何?這一切都不要緊,關鍵是人在經歷滄桑後,是否還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