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內侍近臣見少年天子心情不佳,本就不想在此地多做停留。此刻耳聽天子要他們退下,自然是樂得順勢遁逃。然而就在一干人等紛紛作鳥獸散之時,有一文士卻不顧天子之令,獨自一人留了下來。此人便是議郎吳碩。吳碩同樣是朝中少數不與李傕等人為伍的朝臣。不過吳碩平日裡為人低調,故一直沒有引起天子的注意。此刻眼見劉協賭氣趕人,吳碩心知天子第一次施政就吃了一個大啞巴虧,難免會心灰意冷。倘若就此放任下去,天子必會喪失進取之心。如今之計必須得讓天子暫時拋去之前的失敗,轉而考慮新的目標才行。抱著這樣的想法,吳碩當即便迎著聖怒上前進言勸說道:“陛下,息怒。貪墨米糧的碩鼠固然可恨。然國庫糧少也是不爭事實。”
劉協原本沒料到會有人留下來。待他抬頭一瞧,發現進言者是議郎吳碩之時,他心中的火氣立即就平復了下來。這一來是因為吳碩潔身自好從不與李傕等人為伍,二來劉協本人的性格比較溫和,就算一時氣惱發個脾氣也不會暴戾到殃及無辜的程度。於是面對吳碩的進言,劉協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道,“朕也知眼下國庫空虛。只是今年司隸糧食絕收,饑民四起,朝廷又從哪兒去徵糧?”
吳碩見劉協為缺糧一事長吁短嘆,心想天子雖年少卻心繫天下百姓,實乃難得的明君。自己身為大漢之臣,理應挺身相助為君解憂。故吳碩當即躬身進言道,“恕臣直言,陛下可暫借些許糧草以充國庫。”
“借糧?問何人借?眼下京師人人面帶菜色。朕又能去那兒借?”劉協微微蹙眉苦笑道。
“既然長安城裡沒人借糧。陛下何不將目光投向司隸之外?”吳碩意味深長地提議道。
“司隸之外?”
“例如冀州袁紹。”吳碩低頭點穿道。
“袁紹?”劉協一聽吳碩提起了袁紹,臉上的表情不由地變得更為古怪起來。
說實話,劉協對汝南袁氏的印象並不好。汝南袁氏自袁良以後,至其孫袁安官至司空、司徒,安子袁敞及袁京皆為司空,京子袁湯為司空、太尉,湯子袁逢亦至司空,逢弟袁隗亦至三公、太傅。四世中居三公之位者多至五人,號稱“四世三公”。照理說深受皇恩一門顯赫的袁氏本該中興漢室才對。然而袁紹在董卓西走長安後,卻一心想要拋棄劉協,另立幽州牧劉虞為新君。就算劉虞本人斷然拒絕,袁紹仍不死心,又請他領尚書事,承製封拜,當然此舉依舊被劉虞拒絕了。因此劉協一直一來都對袁紹心存忌憚。以至於他這會兒對於吳碩的這番提議也是半信半疑。
吳碩見劉協對袁紹一副忌憚的模樣,心知天子還在為袁紹欲立為新君一事而生氣。但這種事乃天子陰私,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吳碩便換了一種方式向劉協解釋道:“陛下莫要擔心。袁紹會拒不應詔。只要朝廷封賞袁紹一個爵位,其自會向朝廷上貢糧草以謝龍恩。畢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顏面擺在那裡。”
賣官鬻爵!劉協聽到這裡腦子頓時冒出了這四個大字。話說賣官鬻爵雖始於秦始皇。可真正將此舉發揮到極致的卻是劉協的老爹漢靈帝劉宏。當初靈帝劉宏在將本就疲敝的國庫吃光花淨後,立馬就開始公開出售官職,先是“賣關內侯,假金印紫綬,傳世,入錢五百萬”。在嚐到甜頭後,他又別出心裁地設定了一個買賣官吏的交易所,以官的大小和任職地的好壞確定官價的高低。甚至於三公九卿等要職,也一律明碼標價,公開出售。除了皇帝的位置不賣,什麼都能賣。如果買的人多,競爭激烈,則投標競價,價高者得。劉協雖覺得自己老爹此舉頗為荒淫。但眼下國庫空虛劉協也不得不鋌而走險。畢竟相比他老爹鬻爵肆意揮霍,劉協賣官可是為了拯救漢室天下啊。
既然有了此等決心,劉協立馬就想起了前幾日被他擱置一旁的袁紹奏摺。袁紹在這張奏摺上不僅向朝廷請封右將軍,還舉薦了數名所謂的人才出任太守、別駕、郡承等等職位。但在劉協眼中這些人都是袁紹的爪牙。故三公雖同意了此事,可劉協卻故意將奏摺一壓再壓。不過此刻耳聽吳碩如此一番講解,劉協頓時覺得這張奏大有文章可做,便欣然向吳碩下令道:“吳碩,汝這就為朕向袁紹修書一封。”
“喏。”吳碩恭敬地躬身領命。
而此時的劉協則忙不迭地從案牘上的一堆奏摺中找出了袁紹的那封奏摺,取出玉璽,鄭重其事地蓋上了大印。當然此時的劉協並沒有注意到,在袁紹一長溜的舉薦名單之中有著一個與他同齡的少女太守——蔡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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