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活著,吃喝拉撒,穿衣說話,總是會留下痕跡,透露資訊,想瞞一件事十年八年,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使是在這個通訊不發達的時代。
這樓裡清楚她身份的,除了媽媽、小沐、姐姐、死了的施飛燕,應該至少還有五個姑娘。
五個,就可能變成五十個。
就像那個被咬過一口的桃子的故事,人順風順水的時候,多少錯誤都會被忽略,變成“吃著味美才送我”這等理由;而勢消運沉的時候,一個紕漏也能被無限放大,如同“給我剩嘴的東西”的怒氣。
青離左思右想,想不到到底會是哪裡出了岔子,只覺得連隔壁賣臭豆腐的大嬸說不定都有嫌疑。
“小七啊,反正這些日子我回了幾單了,聽說外面也有傳的,說柳不恕死了。要不索性你出去避一避,等風聲靜了再說?”鴇母道,“順便你也可以打聽打聽紫迷的下落,我這兒要有訊息也頭一個告訴你。”
這話由柳明鳳來說雖然有點自私,但實際上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青離沉默良久,起來穿了衣服,落下一句狠話:“媽媽你幫我透個口風給那些傢伙,哪個賣了我的,叫我查出來,只怕他有命拿錢沒命花!”
遲遲鐘鼓,耿耿星河。
天將破曉時,青離挽著匹全身漆黑的馬,滯滯地行在青石的官道上,不時回望一下河畔的繁華。
她曾經痛恨這個地方,幾次想要逃離,都被抓回來一頓好打。
可當她有能力逃時,倒不想逃了。
而當她不想逃時,卻又待不下去……
恍然間,燈火已遠若星、迷似夢,青離定定地張望一會兒,轉過身來,終於不再回頭。
無端 無端 無端
更渡 更渡 更渡
桑乾水
卻望〓幷州〓是故鄉……
第十三章 五色·小案子大人物(1)
( 一 )
新月初升,薄暮輕臨。
到了深秋,天黑得早,大約戌時,青離縱馬走在山路之上,寒意森然的風吹拂著她的碎髮,這個情形倒有些像之前的某一晚。
她可不想讓那晚重現,所以遠遠看見山頂有幾點燈光,便連忙過去。
是個道觀,門臉倒還齊整,上嵌著一塊石板,寫著“雲鶴觀”三個大字。
於是她下馬敲門,報了來意,兼捐了些香火,便取得了住宿權。
本來是想早點歇下的,不過這些日子,她一直嚴重失眠。
姐姐走得倉促,並沒留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唯有幾件厚衣服都不見了,推測是往北方來。
因此青離也一路北上,且行且探,皇天不負苦心人,一路上渡口客棧,竟也有幾個夥計或清楚或模糊地有點印象,指引她追到這裡。
但這會兒越來越難,因為開始追蹤時,僅僅隔了三日,還打聽得到,可如果時間一久,誰會記得半年前的客人?青離為此一籌莫展,黔驢技窮。
常常躥到腦子裡煩她的還有那兩個長得一樣的傢伙。
怎麼除了長得一樣什麼都不一樣呢?
連喝個粥,都是雲舒最喜歡溫溫的( 這點倒是跟她相同 ),天翔非燙得要掉皮的不喝。
其實要是將這兩個打碎了攪和攪和倒好。
雲舒的寬容淡泊,天翔的精彩生動,若在一個人身上,算是絕品。
可惜這不可能。
那個……不知相貌一樣,個頭也一樣的話……身體是不是一樣呢?
青離把漲紅的臉埋到枕頭裡去,狠狠罵了自己幾句,想著想著,怎麼就下道兒了。
這時候,突然外頭當啷一聲,繼而稀里嘩啦,雞飛狗跳,小道士哭,老道士罵……
青離將門開了條縫,向外窺去。
這一看卻是好氣又好笑。
一個黑胖行者,袒胸露乳,散發披頭,面上金字,額上界箍兒,酒氣沖天,醉不成步,左手葫蘆,右手羊腿,跌跌撞撞,搶進院來。
門口那道童開始自是不讓他進,奈何他力氣雄壯,踹飛兩個,掀倒一雙,其餘的都嚇得轉身撒腿,有個跑得慢的,被一把揪住,拿了葫蘆灌酒,而吃醉的人手又不準,大半灌了鼻子裡去。
正噴飯間,醉漢不知怎的看到她了,竟一下子撲過來。
這下把青離唬得不輕,忙側身讓過,倒劈了一掌下去。
也不知是這掌劈得結實,還是他原本就醉得稀爛,行者撲穿門扇,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