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好去處,章懷雨改到鎮外半里之遠處小山上的一家書院閣樓中繼續他的每日一讀。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照例進入書院閣樓中的章懷雨卻感覺有些心緒不寧,一本《左傳》在手中反覆翻閱了半天,卻始終都停留在最初翻開的那一頁。
上午十點左右,章懷雨感覺有些睏乏,乾脆就向後一仰脖子,以書蒙面,閉上眼睛小憩,本想小寐一會足矣,卻不意竟睡著了。
章懷雨做了個夢,一個寓意並不好的夢:一個黑影潛入了夢中,遮擋住了夢中一切奼紫嫣紅的美景。黑影並非是影子,它有笑聲,是那種刺耳如金屬磨擦般的笑聲,讓人的神經會不由自主地牽動渾身肌肉也跟著收緊。
這一收緊,章懷雨醒了,刺耳聲音的在他耳邊十分真切地迴盪著。
初時,章懷雨還以為是幻聽,漸進地,他明白了過來,金屬磨擦的聲音是槍聲。
逃出北平城時,章懷雨曾聽到過這種槍聲,他可以肯定地說,開槍的人不是鎮上保安隊的那些個保丁。保丁開槍驅趕土匪時,鳥銃裡發出的那種槍聲和他正聽到的槍聲完全是兩碼事。
聽這槍聲,難道是潰兵來了?這點上,章懷雨就有些吃不準了。
逃出北平城那會,中日雙方的軍隊,正打得熱火朝天,那時章懷雨光顧著逃命,哪有那閒工夫去了解哪種槍聲是從哪種槍裡發出來的。
聽不出來沒關係,眼睛看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彎腰貓著身子,靠近視窗,舉手輕輕地推開一扇窗,探出半個頭朝槍聲傳出的方向望了過去,小鎮的上空升騰起了滾滾濃煙。
一群身著黃皮的軍人正瘋狂地向小鎮內湧,手裡的槍都帶著一面血紅的膏藥旗,在陰暗的天氣裡,顯得特別刺眼。
不好!日本兵來了!
日本兵要幹什麼?距離實在太遠,章懷雨也看不太真切,心中焦慮頓生。
雖以前就聽說過,日本兵是如何地殘暴,但沒親身體驗過的人,總會心存僥倖。
擔憂父母的安危,章懷雨連滾帶爬地下了閣樓,出了書院,騎上單車,就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行至半路,先前還密集的槍聲,漸漸地稀落了下來。
剛到小鎮的老城牆根附近,遠遠地,章懷雨看真切了!
一隊日本兵正端著槍,見人就開槍,人倒在血泊裡死了,狂性大作的日本兵並不就此罷手,非要上前補上幾刺刀才會罷手。
殺人成了日本兵的一種樂趣,四下奔跑躲避的小鎮居民,成了野獸般的日本兵競相追逐的獵物。猙獰的笑,始終掛在這些日本兵的臉上,每殺死一個小鎮居民,這些野獸就會發出一聲*的狂笑。
這哪還是什麼人,分明是來自地獄裡的魔鬼。
章懷雨嚇得直打哆嗦,把單車向城根的角落裡一扔,專挑僻靜的小巷,發足向家奔去。好幾次,都差點被日本兵發現,憑藉著對地形的熟悉,他都小心地避開了。
平日裡緊閉的家門,此刻早已洞開。
回家途中目睹的一幕幕慘劇,讓章懷雨不敢貿然入內,而是躲在小巷暗處的角落裡觀察了一會,聽了聽院子裡的動靜,再觀察了下四周,確定沒有日本兵在周圍後,這才敢匆匆地跑進家門。
家裡的幫傭,全都死了,很多人是面朝下伏地而臥,死後的神情裡全寫滿了恐懼。
第三章 欲蓋彌彰(6)
剋制住害怕,章懷雨大著膽子,一個個地翻看死難者的遺體,看父母是否在其中。
死難者遺體中,未發現父母,這讓章懷雨懸在半空的心,暫時落回了原地。
進到後堂小院,入目卻是一片狼藉!
院裡的酒缸,多數被砸了個稀爛,存放多年的老酒流了一地。
章懷雨小心地避過酒缸碎渣,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向父母臥室,
經過父母臥室外的酒缸時,章懷雨看到了一隻手耷拉在酒缸外沿。上前一看,只一眼,就慘撥出聲,爹呀!
父親給日本兵活活地淹死在了酒缸裡了。父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這個平日裡善良得一塌糊塗的老好人怎麼都沒想到,日本人會如此殘暴,說殺人就殺人,他死不瞑目!
慘呼一聲之後,章懷雨意識到,這樣大吵大鬧只會引來日本兵,他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含淚咬著下嘴唇。小心地從酒缸抱出父親的遺體,進入父母的臥室,輕輕地將父親的遺體放在床上。找來一床乾淨的棉被,把蚊帳撕成條,仔細地包裹好父親的遺體。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