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了一點。
我抬起頭,仰望天空,無數細白的小點在空中飄落下來。
雪花擦過我的鼻子,落入我的口中,溼溼的,涼涼的,有點腥味。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好像已經初春了。那麼,這是春雪吧?
我回頭看驃騎將軍,他正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樣子看起來特別寂寞。他用指尖不易察覺地輕輕捏揉了一下。我產生了一種感覺,又冷又潮的春雪對於他們那些露營趕路的軍人來說,可能並不是好事情。
我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道:“雲層很薄,近兩天內下不了大雪。今天的雪花飄不滿半個時辰。”我不是在寬慰他,得承認,他們運氣不差,撤軍還來得及。
我感到他在看我。
“站住。”我乖乖停住了腳步,他說:“你此話當真?”
騙誰也不會騙你的,我望著他,慢慢而用力地點點頭。
他盯著我:“你看看清楚,看錯了罰你四十軍棍。”
什麼?是開玩笑的吧?
我再看看天空的雲層,再次點頭。
“你。”他指著我,“坐下來,半個時辰以後再走。”
他的語氣十分平常,我卻一陣慌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半個時辰以後還下雪就請我吃軍棍?
我不敢違抗,在他面前盤膝坐下。
他喚來傳令兵:“吩咐下去,這點雪下不了半個時辰,讓士兵們安心休息。”
雪又溼又軟,隨風輾轉,飛舞飄零。深色的天地被它們裝點得仿若仙境一般純淨無塵。
他坐在我的對面。
也許是為了吹吹冷風,讓頭腦清醒一些,他沒有帶鐵盔,挽起的烏髮用一枚淡碧色的玉簪綰住,平潔如玉的額頭使他在不經意間顯露出貴族男子高雅出塵的氣度;峭拔的雙眉又讓他的犀利頑強展露無遺。
過了一會兒,他黑色的頭髮漸漸被雪水濡溼了,有一縷散發彎彎地沾在額頭上。他那雙輪廓俊美的眼眸,化入我的眼中,盪漾開萬點星河,波光浮動。
這個,或許……應當……可以……勉強理解為一起賞雪吧?我不知死活地軟下肩膀,歪著頭托起腮幫子。
嗯,基本上……好似……還蠻有點浪漫的感覺……我將生死置之度外地閃著兩隻星星眼。
只不過,頭上懸了四十記軍棍!我終於被嚴酷的事實驚醒了頭腦。
我抬起頭,祈禱上蒼不要跟我開玩笑。
上蒼並不給陰陽眼面子,也不給我的經驗一點面子。
雪越下越密集,間或還夾雜著冰冷沉重的冰珠,打得額頭生疼。驃騎將軍的眉毛覆壓在冰雪之下,似乎也有些攢緊了。
時間漸漸逼近,我幾乎要站起來去找個東西墊著,準備接受懲罰了。
半個時辰到了,雪還在下個不住。我研究起他的眼神來,期望從中看出破綻,設法讓他收回成命,使我免受皮肉之苦。
他的眼睛澄澈坦蕩地一望到底,也許是太乾淨了,又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種眼神太奇怪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人類有如此的目光,有一種純粹的堅定在裡面,動搖退縮似乎都與此人無關。我感覺到,這不是一個我求饒,便會放過我的人。
既然如此,我立刻放棄了對那雙眼睛的研究。我很少有興致去研究人,除非,對方是我的狙殺物件。
就在我即將成為俎上之魚的時候,雪珠悄然停止了,一枚淡淡的月亮撥開雲層,安靜地看著我們。
他望著僥倖逃過一劫的我,道:“回去睡覺。”
我連忙站起來,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範,逃也似得離開他。
“你給我聽著!”將軍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急忙轉身,恭謹站好。他一字一頓道:“在本將軍的心目中,你們的性命永遠比匈奴人的性命重要!記住了沒有?”
我倒退一步:“啊?”
他好不容易把我放生了,我的正確選擇是:抓緊時間、抱頭鼠竄、逃命要緊!
我沉著頭快步走開,迎面一匹快馬上歪歪斜斜坐著一個人,他疲憊不堪、衣衫破裂,三分似人七分像鬼,與驃騎將軍那俊秀奪人的璀璨造型相比,簡直是人鬼殊途。
我掩目而走,免得被這個劣等兵猥瑣的形象破壞了今晚的感覺。
他直接衝到驃騎將軍面前:“稟報將軍……”
將軍迅速站起:“怎麼樣?”
一陣低語聲被我甩在了腦後。
又要打仗了,我想。我得趕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