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只得心一橫,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這藥好苦,苦得她眉毛眼睛都皺起了一團。
蓮兒趕緊奉上早備下的蜜餞,歐陽逍拈起一塊放入她嘴中,頓時化開了一片甜。他的神情也緩和了不少,柔聲問:“你覺得好些了麼?”
綠蘿點點頭,一轉眼卻看見了坐在床邊的翠衣,嚇得連忙躲進歐陽逍懷中,語不成聲地問:“她、她怎麼會在這兒?”
歐陽逍輕撫她的秀髮,安慰她:“翠衣以前就是你的貼身丫環,只因犯了錯才被關進牢裡,現在她已經認了錯,哥哥決定還是讓她到你身邊服侍你。你以前對她再熟悉不過,也許她能幫你慢慢想起過去的事。”
綠蘿正猶豫著,翠衣已跪在地上,重重磕下頭去:“小姐,奴婢一時糊塗,害你淋雨受寒,心裡後悔得要命,只希望小姐能原諒奴婢,讓奴婢留在小姐身邊,好好服侍你,以此贖罪!”
“可是我已經有蓮兒了。”
“蓮兒一人怎麼忙得過來?”歐陽逍道,“我早就有意再給你指個丫環,翠衣服待你這麼多年,你的習慣愛好她都一清二楚,由她照顧你再合適不過。”
“那……好吧。”綠蘿遲疑地點了點頭。
翠衣大喜,又重重磕了個頭,方站起身來,動作嫻熟地為綠蘿擦臉淨手,綠蘿想要什麼,一個眼神她就能明白,馬上拿來給她。
見對方這樣妥貼周到,綠蘿也不由得露出笑意,對她敵意大減,心頭更湧起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彷彿她們這樣子,已經有很長時間,並從未曾分開過似的。
歐陽逍也不得不感嘆,這麼多年朝夕相處形成的默契,是什麼也替代不了的。如果說起初對留下翠衣還心存疑慮的話,現在他也放心了許多,畢竟再也沒有誰能像翠衣那樣瞭解綠蘿,且對她忠心耿耿了,至少,她永遠也不會害綠蘿,只會不顧一切地保護她。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他的確需要找一個絕對忠心的丫環來服侍蘿兒,翠衣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喝了藥,綠蘿疲倦地合上眼,很快又沉沉睡去。歐陽逍拭了拭她的額頭,已不似先前那般滾燙,心下稍安。
揮退了眾人,他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心中後悔,無以復加。
為什麼不能相信她?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試探她?為什麼明明深愛對方,卻偏偏對這份感情猶疑不決,毫無自信?
他輕輕伸手入被,找到她的手,握住。
她的手心很燙,他的卻是冰冷,但很快就熱了起來,一如每次看到她、想到她時,心底便會湧起的那股暖意。
她就是他熱的源頭,是溫暖他生命的一束光,他怎能用懷疑的冰刃扼殺她,親手毀去自己唯一幸福的希望?
他狹長清澈的眸裡明白鐫刻著傷痛與悔恨,牢牢望定她,目光彷彿糾纏了幾生幾世,融進了骨血一般。
“我再也不會試探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他喃喃地道,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總之,下定這樣的決心後,他突然有了種拋開一切的豁然。
原來,要相信一個人,其實很簡單。
只要你愛她,足夠多的愛、足夠深的愛,你就會相信她,無條件地、全身心地。
就像撲火的飛蛾,看到的只是光的明亮與美麗,卻看不見那灼人的熱量、致命的火焰!
銅漏流沙,已近四更。
夜闌人寂,天寒地凍,他靜坐著,獨自對著一盞殘燈,守著一個飄搖的、時明時暗的希望。
殘燈無焰影幢幢,暗風吹雨入寒窗。這個雨夜似乎格外寒冷,風將虛掩的窗戶吹開了一點縫隙,冰冷的雨絲飄了進來。
歐陽逍站起身,想去關窗,卻赫然看見窗外站著一個黑衣人。
雨水在他身上匯成小溪,還在不停地衝刷著、流淌著,他卻巍然不動,仿若石雕,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逼人的冷氣,彷彿已融入這暗沉沉的雨夜。
“‘影子’?”歐陽逍驚詫地問,“你在這兒幹什麼?”
“影子”沉默著,良久,方道:“她還好嗎?”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像憂傷的河流上泛起的點點銀光。
“喝了藥,已睡下了。”歐陽逍目光爍爍地盯著他,“這麼大的雨,你又何苦?”
“若非在下失察,她也不會受傷。”“影子”的聲音充滿自責,還有一絲尖銳的痛楚。
先前那假扮趕車老者的正是他,若非這一場疾雨,若非綠蘿毫無預警地跳車,他也不會在猝不及防下,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