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又能……又能看到那丫頭的字,就心心念念回到太醫院早點教黎子何寫字,哪知道等來等去沒瞧著人影,窩了一肚子火哪能不發……
想到那字,馮宗英眼眶一熱,也不再訓斥了,嘆口氣道:“黎子何跟著我來吧。”
太醫院的八間房,靠左第一間便是專供院史來用,黎子何跟著馮宗英進門,房間算得上一個小書房,外間放了許多醫書,一張雕花長桌,備了筆墨紙硯,整整齊齊放在桌角,裡間一張小床,供日間休憩來用。
“你坐那邊。”馮宗英指指長桌旁邊的太師椅,這房間平日少外人入內,只備了一張椅子。
黎子何猶豫道:“還是大人坐吧。”
馮宗英白眉一豎,不耐道:“你站著怎麼能寫好字?我讓你坐就坐,瞧不起我這把老骨頭還是怎地?”
黎子何依著他的意願坐下,拿起桌上的筆,右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恍惚看到六歲那年,第一次握筆寫字,馮宗英拿著戒尺毫不心疼地打在白嫩地小手上:“先坐好,頭正,身直,臂開,足安。”
“拿筆,收放自如,力而不僵,雋而不媚。”
“字如其人,做人不可隨性,寫字亦不可隨意,需靜心,修心,即可修人。”
“丫頭你在不在聽我說話?”
“這是寫的個什麼東西?重寫!明兒一早帶入宮給我,否則這一個月都無需進宮找我了……”
“丫頭,你這是畫畫呢?”
……
夏日的尾巴不知不覺中一掃而過,宮中飄下第一篇金黃落葉,昭示秋日的來臨,天氣逐漸變涼,到了夜間便帶上些許寒意。
黎子何裹緊身上的被子,整個身子蜷成一團,這天氣陰沉,受過傷的股骨痠疼難耐,明日怕是要下雨了。
窗外蟲鳴聲已經少了許多,只聽到秋風刮過,帶動枝葉搖擺的嘩啦聲,黎子何將腦袋埋在被子裡,明明已經有了睡意,閉上眼卻仍是睡不著,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心裡空蕩蕩的,卻找不到哪裡不對勁。
來回翻騰了兩次,乾脆坐起身,披上衣服點燃蠟燭,剛在桌前坐下,便明白缺了什麼,這個夜晚太過安靜,不止是沒了夏日蟲鳴,還少了半月來夜夜相伴的簫聲。
黎子何攏了攏衣服,走到小窗前,夜色正濃,星月無光,窗外的宮殿樹木,都只看到模糊的影子罷了,藉著屋內透出去的燭光,看到細雨一絲絲,如銀色髮絲一般隨風飄落,打在葉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輕輕一笑,原來下雨了,那人該是不會吹了吧。
吹滅燭火,躺回床上,那簫聲突地破空而起,縈繞在耳邊,黎子何心中一喜,不知是何人,居然在這深宮中夜夜吹簫,前幾日她還特地出去找了一番,沒見著人影,更奇怪的是,這簫聲經常一響便是大半夜,直到自己沉沉睡去,也不知是吹到何時才停,整個太醫院居然沒有人議論這件事。
摒去雜念,黎子何的思緒隨著曲子漸漸平緩,如往日的數十個日夜一般,沉沉睡去。
沈墨靠坐在樹枝上,繁密的枝葉擋住他大半身形,他又穿的一身黑衣,地面上的人若不抬頭仔細察看這顆大樹,要發現他實在不易。從他的角度,剛好看到黎子何的小屋一角,本來擔心馮宗英因為幾年前的事情為難她,進宮來看看她是否一切安好,無意中發現她幾乎夜夜難以入眠,便想起那首安神曲。
今夜見她早早睡去,暗想她的心緒已然恢復平靜,可見她屋中燭光再亮,一絲憐惜彷彿化作春水盪漾在心頭,無知覺地滿腹柔腸,持蕭吹曲,這簫聲他用內力傳音,只有黎子何一人可聽見,也不擔心被人發現,只是念及黎子何心中持久不散的執念,淡然素雅的曲子,竟被他吹出幾分惆悵味道。
看到屋中久無動靜,沈墨放下長簫,擦去它身上的雨水放在腰間,抵在樹幹上的手臂稍稍用力,一個翻身便已經到了屋子後面的小窗前,灰白的窗紙擋住他所有視線,輕風夾雜著細雨落在他耳邊,卻仍舊能清晰地聽見屋中女子輕淺的呼吸聲。
沈墨抬起手臂,動了動手指,突然想要戳破窗紙看看裡面的女子。
細雨早就滲透沈墨的黑衣,連同溼漉的長髮一起貼在身上,雨水順著他舉起的手一滴滴落下,沈墨像是呆住一般,依稀可見那五指微微顫動,最終握成拳頭垂下,迎著風雨轉身離開。
一晃又是半月,黎子何每日跟著馮宗英學寫字,其實只用慢慢將字型變回原來的樣子就行了,每每看到馮宗英對著自己的字發愣,心頭溫暖,又有一絲愧疚,明明人在眼前,卻要借字緬懷。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