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夢舒有些汗顏地避過黃太太審視的目光,轉移她的注意力問她的真實來意。下雨天又已接近夜晚,黃太太若不是有急事,恐怕不會就這麼冒失來找她。
“我知道現在來找你有些冒昧,畢竟你和我家的啟倫已經毫無瓜葛了……可是,啟倫出了點事,我實在沒有辦法,所以來找你……”龔夢舒猜想得沒錯,黃太太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想著拉下臉來向龔夢舒求助。
“啟倫出了什麼事?”龔夢舒下意識地問著黃太太。雖然她和黃啟倫的緣分已無,但一夜夫妻百日恩,龔夢舒並不是那種翻臉便無情的人,因此還是相當把黃家的事放在心上的。
“唉,我都不知從何說起,”黃太太說起她和黃啟倫的際遇,忍不住淚眼婆娑。
“你但說無妨,這花園裡暫時沒有人來。”龔夢舒盡力寬慰著黃太太。
“自從你跟著程家二少爺離開之後,雖然程家二少爺遵守了信用,替我和啟倫安排了出路,可是啟倫終究是難以放下這塊心病,他在商行裡做了沒幾天,便辭職回家不幹了。”黃太太的眼淚不住下淌,“我怕一家沒了生計,所以還是操持老本行做糕點,所以顧不上去開導和勸解啟倫,時間久了,他就變得神神叨叨起來,整天關在屋子裡也不見人……”
“啊,怎麼會這樣?”龔夢舒心裡不由一沉,脫口而出。
“他現在還好麼?”龔夢舒在錯愕之後,連忙追問道。
“他的情況越來越不好,情緒也越來越激動,煩躁起來的時候還老打我……我帶他去看醫生,大夫說啟倫患上了情緒狂躁症,精神出現問題了……”黃母嗚咽著用手掩住臉,龔夢舒這才發覺黃母的額頭那裡有塊新結疤的傷口,心下一顫,幾乎說不出話來。
“啟倫怎會變成這樣?”龔夢舒難以置信地看著黃母悲傷的模樣,也不由悲從中來。
“那他現在人呢?”龔夢舒抹了抹眼角,哽咽著問著黃母。
“他現在人在精神病院裡,可是最近他的病情加重,口口聲聲說著要找你,大夫給他注射了鎮靜劑都沒有用,只要他一清醒,就要掙脫鐵鏈要來找你……”黃母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龔夢舒的淚也不由奪眶而出,她翕動著嘴唇,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我知道你嫁到程家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請你有空的時候能否去看一下啟倫,也好讓他清醒一下,認清這個現實……”黃母抽泣著懇求龔夢舒。
“我……”龔夢舒遲疑了片刻,程瑞凱對她定下的規矩甚多,其中就包括一條,她永遠都不能見黃啟倫和黃家的所有人。但心中對黃啟倫的牽掛以及對黃母的同情和憐憫,讓龔夢舒還是點了點頭,她小聲但堅決地回答著黃母:“行,你告訴我地址,我去看看他。”
“真的麼?”黃母喜極而泣,心頭卻更加淒涼悲痛,她慌忙對龔夢舒說道:“啟倫就被關在城頭山上的瘋人院裡,你有空請一定來看他!一定來看他,好麼?”黃母早就被生活折磨去所有的銳氣,眼下的黃母憔悴不堪,有的只有一位母親操碎心的悲傷和堅強。
龔夢舒撫摸著自己挺起的大肚子,再次肯定地點點頭,答應了黃母。
沒過兩日,正好趕上程瑞凱出門公幹。龔夢舒想了想,趁著難得的機會,對程家奶奶說自己想外出去燒香,讓菩薩保佑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安康。程家老太太本是不允,說是大肚婆娘不能再向外跑了,萬一不小心在外頭就生了怎麼辦?
龔夢舒沒法,只得改口說自己是回孃家,想見見母親伍佩思。因為龔家離程家不算遠,程老太太又不好回絕,只得勉強答應。
龔夢舒讓翠谷備了車,但是車子剛駛出程家沒多久,龔夢舒就對司機說要去見一個朋友,便讓人把車子徑直開往城頭的瘋人院。黃啟倫果真被關押在病院裡。
龔夢舒剛見到黃啟倫,眼淚忍不住一下掉了下來。眼前的黃啟倫若不是黃母流著老淚指給她看,她根本就認不出來眼前被大鎖綁住手腳,蓬頭垢面,只懂得對人嘻嘻傻笑,看起來好像老了二十歲的精神病患者就是原來注重儀表,愛玩愛鬧的莘莘學子黃啟倫!
“啟……啟倫……”龔夢舒隔著病房的鐵柵欄輕喚著黃啟倫。黃母也哽咽道:“啟倫,你看看誰來了?你還記得夢舒麼?”
黃啟倫本已是失心瘋狀態,誰和他說話他都不曉得,但母親所說的“夢舒”二字卻勾起了他內心深處最沉痛的記憶,他呆滯的眼睛猛地一亮,頓時從病床上跳起來,拖動著沉重的鐐銬,瞪著晶亮得有點可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