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坐起,吐出大口腥濃黑血。
“阿鸞!”有人輕聲喚她。
她虛弱地尋聲望去。視線終於漸漸清晰,她看見那朝思暮想的俊顏,怔怔的幾乎不敢相認。
她有一年沒見到他了,從未想過,再相對,卻是這般境地。
他雙眼熬得通紅,眼眶微凹,眼下泛青,下頜也泛著青,新生的胡茬還未來得及修,髮絲也有些亂了。
她從沒見他這般不修邊幅。
眼前一晃而過,是鳳陽初見時,玉琢也似的翩翩公子,那隻一瞬間便將她神魄盡數奪去的卓俊青年。
五年了。如今他都二十七了,就快要是而立之年。她卻頭一次,見他眼底流淌出這般神情。
她緩緩伸手,心痛地輕撫他的髭鬚、胡茬。
他微握住她,望著她,似想說些什麼,卻只見喉結滾動,終是沉默。
執手相看,千言萬語亦無言。
他便這麼握住她手不放。鍾秉燭來替她診脈,他也不離去,不願鬆開。只待到鍾秉燭走了,他才將她的手貼在唇上,輕柔吻她的掌心,而後將她擁進懷裡。
好輕的一個擁抱,小心翼翼地猶如呵護易碎冰晶。
她的淚又落了下來。
他擁著她與她細說:
全憑殷孝引開了衛軍,又得白崇儉為掩護,裴遠將她帶去東宮,而後乘太子車障,由側門出禁,最終有鍾御醫神術,才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而她,已昏昏睡了三日。
三日中,太后遷去了德恩寺。
當夜長生殿上,皇帝與吳王一番促膝長談,終於躬親擺駕慶慈殿,“請”太后遷往德恩寺靜養。內中詳情無人知曉,宮人們只聽見父子倆抱頭哽噎的泣聲,還有太后蒼涼的大笑,在這深深九重上空,縈繞不絕。
她聞之恍惚猶如隔世,痴怔半晌,問:“那……我不用再回宮中去了麼……?”她忽然抓緊了他,明眸生彩,不掩期待喜悅。
但白弈卻沒有應聲。他只是看著她,眼底深淺,沉浮的,全是她看不懂的波瀾。
“大將軍,太子殿下的車障已到了。夫人催將軍快些過去。”門外小婢忽然一語驚破短暫寧靜。
他眸光一爍,站起身來。
“哥哥!”她焦急地緊拽住他,眸色成哀。
別走!
別放手!
但她手上還是陡然一涼。
他扳開她的手指,轉身就走。
“白弈!”她哭出聲來,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
他渾身一震,僵在門畔,久久地,竟邁不出步去,亦不敢回頭看她。
可他終是走了。
她無力地倒在榻上,不敢看那個背影。
她覺得冷。好冷。分明炎炎夏日,卻比萬丈深淵下的血海幽冥,還冷過百倍。
她終於又見到了父親。
近二年未見,父親愈發蒼老了。
她看見父親在禁居的小屋看書。即便是半靠牆壁,父親的脊背也已些微佝起了。他眯著眼,似乎看得十分吃力。
風掠入屋內來,吹動書頁亂翻,他便慌忙將之拂平。
她呆呆在門前望著,竟連呼吸也不禁屏去。
直到父親發現了她。他的眼猛得瞪大了,風又來,將他手中書“啪”得掀在地上。他站起身來,眸光顫抖,竟已霜發如雪。
兩年。他被太后囚禁了整整兩年。兩年前,分明還只是青絲夾銀。
照看好你阿爺和兄弟……
驀得,母親的聲音恍似天降。
她跪了下去,膝行撲上父親身旁,抱住父親,不住地掉淚,卻沒有聲音。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拖累了父親這樣久。
“好丫頭,讓阿爺好好瞧瞧。”父親將她拽起來,細細地瞧他的小女兒。父親在笑,連眼角皺起的尾紋也浸著欣慰的甜。“真像你阿孃。”他如是嘆息,問:“丫頭,你還怪阿爺麼?”
她努力的搖頭,聽見步搖輕撞的細微脆響,哽咽難言。
父親輕拭去她垂淚,拉她擇席坐下。“你初生時,有仙家批爻,說你紫徽坐命,有百官朝拱,乃是入主宸宮的帝曜之格,但又雙逢鈴火,命途坎坷,狼星坐夫,雖得夫婿顯貴但註定福薄……阿爺只一心想著,不願你去吃那些苦,想將你養作一隻安平小鳥兒,卻忘了問問你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想振翼高飛,鸞鳴太阿。是阿爺太自以為是了。” 他輕撫她的髮髻,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