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宮。善妒狠辣的廢后。漸漸的,愈來愈化作了遭遇遺棄的可憐女子,冤死九重的又一屢芳魂。
令宮人們一邊毛骨悚然一邊津津樂道的故事,永遠是暗夜中彷彿存在的魅影。
流言開始點點彌散,言指瞧見廢后鬼魂,白衣曳地,面目已燒得焦黑,在靈華殿前的月色中時隱時現。
繼而進之,便有人揣測,淑妃擅寵,用這苦肉計害死了皇后,故而冤魂不散,前來索命,莫須有之。
蜚語愈演愈烈,李晗不堪其擾,敕令內廷不得胡亂言說這些怪力亂神之語,但終是民口如川,愈是強禁,愈發傳得神乎其神。
直至二月時,御醫確診淑妃喜得龍脈。禁中頓時為之風變。
李晗十分歡喜,祭天,祭祖,又請了得道法師大作道場,以安人心。
這個突然降臨的孩子,像一道天來的明暗光,一半是緣,一半是孽,糾纏難斷,但依然照亮了墨鸞的眼睛。
她不再拒絕吃藥,不再渾然無覺地穿著單薄衣衫在涼天裡走,不再厭食,不再懶懶地倚在玄關讓眉間浸染哀慼。
她就像一支破冰的花,短暫的恍惚僵愣過去,漸漸便退了霜華,綻出絢爛顏色來。
她開始一點點的接受,學著像一個母親該有的樣子,接受上天做下的巧妙,甚至也慢慢地去接受,那個與她交纏再不能分的男人。他是孩子的父親。
人是多麼奇怪的東西。有些事情,不能忘,但卻可不去想。感覺著那小小生命正一點點茁壯,時而手舞足蹈,她竟覺得她能夠聽見,血脈相連時共振的聲聲心跳。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象,孩子清亮的第一聲啼哭,退去粉紅後白淨的小臉會是什麼模樣……每每此時,她便覺得,那些許多她都可以拋下,她看的見幸福的形狀,她已觸到花開的溫度,暖而柔軟。
四月中,李晗恢復了殷氏的世襲國公,由殷孝襲靖國公爵,起任為左武衛大將軍。妻張氏誥封二品夫人。
那個渾身驕傲的女子,大妝之下依然掩不住天成的恣意。她仰著臉,挑起好看的鳳眼,拿下巴尖將墨鸞從頭到腳勾描一遍,末了輕笑,一句贅言不加。
墨鸞被那份神氣驚住一瞬,旋即亦不禁笑起來。
前來拜謁的將軍坐在高屏那一端,看不見形容。側旁的夫人卻眉飛色舞,時而擰眉,時而瞪目,時而卻又笑得歡喜嬌俏。
分明是眉目傳情,須得要心有靈犀。瞧在眼底,怎叫人不莞爾豔羨,度人思己,又惆悵平添。
“將軍沉冤得雪,乃是天道所向,君王英明,臣工傾力。妾乃內婦,不敢妄涉朝政。將軍不必來謝我。”墨鸞輕執團扇,掩了半張面,從容陳道,“妾曾逢危難,兩度仰賴將軍仗義,救命之恩,尚無以施報,萬不敢枉受恩公謝禮。”
“救人性命乃是本分。又何況,去日種種,如去日沒,妃主不必以為感念。”殷孝泰然一應,隔屏行了軍禮,即便拜辭。
去日種種,如去日沒。
墨鸞猶不得怔忡,揣摩良久,只覺半暖還寒。
對於這微妙變化,最為之欣喜的莫過於李晗。
他的歡欣,便似將要初為人父,竟比那年輕的母親更加期盼孩子的降臨。他將每日甘露殿上讀書勤政也挪去了靈華殿,只想陪伴他的寵妃愛子久一點,若非裴遠、杜衡、藺謙等一干近臣勸阻,他幾乎要將兩儀殿的政務也挪過去。
他喜歡在偷閒時抬眼,看她在一旁刺繡的模樣,那樣安靜恬淡的微笑,在淡粉色的唇上綻起,映著薄薄的陽光,是如斯久違的絕美。
於是他便忍不住丟下手中事,賴到她跟前去,將耳朵帖在她隆起小腹,閉上眼享受一瓣喂入口中的蜜柑。細細的吳鹽濾了酸澀,甜中一抹淡淡鹹香,愈發餘韻悠長。
墨鸞便只得擱下手中針,以免刺傷了他。但他每每地將那繡品奪來,胡亂指點,要把花鳥蟲魚全擠在一處,說是這才足夠童趣。他又別出心裁地嫌棄常服的衣襟不夠好看,央她親手新做,被宮人們勸阻,說道不可讓妃主太勞心,他便做出悻悻模樣,這才取了特意找來的素巾子,央她繡上一雙戲水鴛鴦,給他貼身來戴,直到終於得了手,才歡天喜地罷住,將這天賜的轉機握在掌心,任性到了極致。
宮人,朝臣,乃至天下萬民,人人都在等,等看淑妃將誕下的究竟是公主還是皇子。如今後位空懸,六宮無主,以這般聖寵,萬事便是險中有玄。
於此,墨鸞渾身的神經早已繃得極緊,彷彿再稍稍施力,便會立刻斷裂。她事無鉅細皆十二萬分得小心,唯有夜深人靜卻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