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大人,不想在這裡恰巧一道遇上了。新春佳節,無以為賀,這裡兩份薄禮,聊表寸心。”說著,馮虞取下包袱解開來,從裡頭拿出兩個錦盒。這回梁裕和葉如蔭倒是推卻了幾句,不過眼睛卻緊盯著馮虞拿出的物事,顯然這倆不屬於演技派的。
馮虞將一個近兩尺寬的錦盒雙手奉與梁裕,另一個小一號的自然歸了葉如蔭。梁裕接下來之後,急吼吼地將錦盒開啟,裡頭是一層銀紅紋錦包覆,再解開,卻是一個黑黝黝大漆盤。梁裕左看右看,不解其意。
馮虞一笑,過來將漆盤取出,下頭還有一副鎏金三足支架。把支架搭好,他將漆盤反轉一面往腳架上一擱,那梁裕與葉如蔭頓時是目瞪口呆!只見漆盤正面居中竟是梁裕偏轉30°的半身肖像,那面龐身姿,只能用栩栩如生四個字來形容。更妙的是,不知怎的,那漆面明明是光滑如鏡,可細一看,肖像的面容、衣冠竟有幾分立體感。
梁裕頓時拊掌大喜:“馮虞,你從何處弄來這等寶物?往日咱家也叫過畫工繪像,不能說不仔細,可要說是逼真,與這幅卻著實差得遠吶!”
那葉如蔭也湊過來,一邊附和著梁公公,一邊細細打量。不多時,他抬頭問馮虞:“這個,不是直接畫在漆盤上的吧,要不這盤面怎能如此平滑光亮?”
“大人果然高明。此畫並非丹青,稱為磨漆畫。”
這磨漆畫,是馮虞前生福州現代藝術家在借鑑傳統漆畫技法的基礎上,溶進福州脫胎漆器的製作手法,以漆作顏料,經過逐層描繪、研磨製作出來的新畫種。
磨漆畫作法說來也不難,先以生漆和瓦灰按脫胎工藝技法在木質底板上漆打底、磨製光滑,然後用調配好的色漆在底板上層層描繪出各種紋樣。利用上漆的厚薄不勻,使畫面產生富於變化的明暗調子,從而具有立體感。
在作畫過程中,為了更好地表現物體,還可以根據畫面內容的需要,鑲嵌各類材料,使畫面層次更加豐富。最後,經過打磨並罩上清漆,再用細瓦灰與生油推光,一幅磨漆畫就成型了。
這些工藝說來簡單,可製作一幅簡單的磨漆畫耗時至少也要大半個月,因為費工。就說馮虞關起門來作的這幅梁裕肖像,勾底很簡單,就是西式素描技法,但是上一種顏色,就要等它乾透,之後還得打磨一次。
這還不算,還有更費事的,肖像上樑裕的面部是用淺色木粉填充,磨後再染,染過再磨;衣服上的金邊是用金絲鑲嵌;外露的白色中衣是用鴨蛋殼鑲嵌、壓碎而成……
前生馮虞的夫人攻讀藝術類成人碩士,選的專業就是漆畫,馮虞無事時便要給老婆打下手,打磨什麼的辛苦活多半都是他扛走了,一來二去的,畫家談不上,畫匠倒是蠻夠格的了。整整一個月,馮虞每天一早起來幹這個,將近午時又要趕到店裡,直到晚上回家之後才能喘口氣,容易嗎。要不是前些日子陳行恩頂了賬房的活計,能不能趕出來還不一定呢。
馮虞將作畫的關節一一說與兩人分曉。一聽這磨漆畫還有這麼多道道,得來如此不易,梁裕對這份禮物自然是一萬分的滿意,手指頭揉著光溜溜的下巴笑個不停。“好,好,好小子,果然是個有心的。”
那葉如蔭在一旁羨慕得不行,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一份年禮,趕忙開啟自己那個錦盒,一看,裡頭卻是一把摺扇。
摺扇系倭人發明,宋代時倭、朝兩國入貢,不過一直沒流行開來。到了永樂年間,朝鮮再次進貢摺扇,永樂帝覺著這種扇卷舒方便,就命宮中匠人仿造。後來由宮中傳出,很快風靡全國。到了弘治年間,這摺扇已是平常之物。
初看之下,葉如蔭不免有些失望。直至拿在手中仔細把玩,方才發覺其中妙處。原來,此時通行民間的摺扇做工用料還比較粗糙單一,扇骨俱是素面或髹漆十四股方竹或毛竹骨,扇面多用素白紙。至於摺扇上的行書作畫,這些年流行的是“吳門畫派”,多描繪文人遊山玩水、品茗聽泉、讀書撫琴的雅興,還有就是江南山水名勝。
這柄摺扇卻大有不同,用的是經過水磨塗蠟的九寸五分十六根湘妃竹骨,晶瑩玉潤,園暈分明。扇面用的是黑紙,一面是以金粉繪製的臘梅圖,疏闊雋永,另一面是兩個毛體金粉大字“傲立”。葉如蔭是越看越喜歡,捉在手中摩挲把玩,再不肯放下了。邊上樑裕看了好生奇怪,不就個扇子麼,怎麼愛得跟什麼似的?
半晌,那葉如蔭方才回過神來,收起摺扇,和馮虞說話的腔調又親和了幾分:“馮虞啊,想來這扇子也是你的手筆了。看不出,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才具,這些可都是千金之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