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意氣風發的神氣,現在想的應該是皇上怎麼處置他吧。
“是口諭。”帶著笑我接著道:“就一句話,明珠大人聽好了。”
“朕,相信你的忠心。”
學著皇帝平日淡淡的語氣說出的再短不過的這句話,卻立刻讓這個多年為相的老臣哭泣得象個稚童。他跪在那著代表皇帝親臨的金牌面前,匍匐在我腳下,因為激動那額角又滲出了新血。
“皇上說你貪賄屬實,以權謀私也是有的,可是說你忠心……你懂皇上的意思了麼?”我點撥著他其實自個兒心裡也只是突然靈光乍現,把最近的事聯絡起來想通了燁兒的佈局而已。
“明珠明白,感激皇上還對奴才如此信任。明珠的確糊塗,罪該萬死,聽得皇上在奴才臨死前還這麼……奴才,奴才死也瞑目了……”
他淚眼滂沱地看著我,那眼裡因感動聖恩而閃爍的激動光芒那麼那麼亮……玄燁可謂御臣有方,這恩威並施的帝王之術我是學不來的。
“誰說你是死罪?”我奇道。
“從來兔死狗烹,我那幾個學生都下馬了,那些人最想扳倒的不過是他們背後老奴這棵最大的樹。唉……生生死死不就這麼回事,我看得開,只是辜負了聖上的信任……嗚嗚,這些話請代轉達皇上,說明珠下輩子再做皇上的奴才……”
鳥之將亡,其言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他真是錯斷了聖意。瞅著面前這個康熙朝的權臣,曾經玲瓏剔透,長袖善舞的御前侍衛,對他的感覺如打翻五味雜瓶。他似忠,卻放任門生胡作非為;他似奸,卻除了貪了點我找不到別的大錯……蓋能做個長眷聖恩的寵臣也不容易,起碼心理學那關必須過,玄燁心機深沉,做秀功夫又好,也怪難為他們了。
可我來的目的不是聽他自怨自責的……
“明相,在你看來皇上是何等人主?”
沒想到我突然問起這個他兀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盈滿溼意直楞楞地瞪視著我。
“自然是百年難遇的明君!”他毫不猶豫地朝右上方微一拱手,正顏道。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認為當今聖上是喜怒不定、脾氣暴躁、乖戾善變的昏君呢。”我幽幽輕笑。
他見我口中吐出這大不敬的話語,不知我為何此言,疑慮地瞅著我沉默不言。
“當今主子是什麼人,你應該比我清楚。記得當年除鰲拜時,我家主子可沒拿杯子去砸他,反而報以加爵賜物,待他甜似如蜜……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不能看表面,你怎麼在皇上身邊呆這麼長的時間卻反而沒看透呢?”
明珠本就不是笨人,聽我此言,鼻子一張一翕;似醍醐灌頂,眼神重又凝聚起神彩,興奮地看著我喉嚨裡發出“嗝嗝”的濁音,想說什麼卻又未能說出。
“你得感激那杯子呢,砸你,實在是你罪有應得!拿你撒氣,是還信任你!如果真準備‘做’掉你,以當今皇上的心性還需得著撕下面具不顧君臣之禮砸你、罵你麼?”
“明珠真是白活這幾十年了!多謝提醒點撥,如果這次能臨危轉安,不牽連家人受難,即要明珠去死也是甘願。”響鼓不用重捶,明珠感激涕零。
“我只是一介宮女,可不能左右你的宦途,但是我有一法,至少能保你全家平安,不知道你信是不信。”
此刻笑盈盈站在他面前的我對他而言分明就是快救命的浮木……一塊拋給溺水之人的浮木。見他感激又帶點恭謹的模樣洗耳恭聽,我就不再賣關子了。
“明日,哦,不,就今晚!我走後你就即刻派人去你在京城的交情不錯的學生、下屬、門生、外官……總之是能給皇上上摺子的人,要他們即刻起草奏摺,明日早朝人人參奏!”
“唔,寫什麼內容呢?”
“內容嘛,只有一個……彈劾你!痛斥你!有根據的沒緣由的罵你,只要是彈劾你的參本,罵你罵得越狠越好!”
“啊!!!”見他完全匪夷所思的表情,我笑得更甜蜜了。
“唉……做為上書房近臣這個讓人眼紅的位置,你不好好揣測聖意都去搗鼓什麼來,你……以前的聰明勁哪去了。”
他眼色一凜,微眯著打量我了半晌,實在不知道我今天在唱哪出戏。
“還沒想明白麼?當今聖上乃百年難遇千年出一的聖君!能書善畫、精天文、曉地理,算術、醫學、無一不涉獵,有海納百川之志,這樣的君主最是有包容之量的。不過再能包容的明君也是有忌諱的,你道是什麼?”
“擅權?”他眼睛越發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