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將這數日來江寧外圍的形勢發展跟變化,詳細的跟高宗庭等人解說了一遍。
張玉伯、趙舒翰等人給困在皇城裡,訊息閉塞,哪裡知道這短短數日間外面的形勢就天翻地覆,江寧易主、江州也易主了……
“陳相爺現在何處?”黃錦年見高宗庭身邊僅有張玉伯、趙舒翰等人,看不見陳西言及其他留守官員的身影。
高宗庭感喟一聲;說道:“就在剛剛,陳相爺站在譙樓之上,看著賊兵大亂、淮東軍入城闔眼而去了……”見黃錦年愣怔在那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高宗庭繼續說道,“曾老公爺在退入皇城後就病入膏肓,差不多跟陳相爺同時而去……”
黃錦年嘴角似笑非笑的一咧,高宗庭當然清楚他藏著不說的話是什麼。
永興帝棄城而去,聲望盡喪,如喪家之犬,淮東請出太后,廢永興帝而立魯王,已經不是什麼難事。但陳西言隻身留在江寧,有殉國之志,堅持到江寧收復,在士子清流及民眾眼裡的聲望只會更高——陳西言或許會對元鑑武失望,或許會贊同淮東廢寧立魯之議,但他骨子裡還是忠誠於帝室、壓制淮東的——陳西言這種人物叫人敬、叫人畏,但對淮東來說,終究是個麻煩。
彭城公有雄才,但過於寬厚,有些下作的事情,就應該由下面人幫著想周全、做周全了。陳西言在江寧收復之際,闔然而逝,怎麼不叫黃錦年心裡鬆一口氣?而陳西言、曾老公爺的逝世,恰又可以在永興帝頭上再添一道“遺棄忠臣”的失德之名。
但黃錦年終究不能在張玉伯、趙舒翰等人面前笑出來,便是高宗庭也有感陳西言的赤誠之心,面對這樣的人物,高宗庭也會覺得束手束腳。
“如此看來只能寄望嶽相在池州攔截叛軍了……”元錦秋感慨的說道,陳西言登相之後,對淮東又拉又打,陳西言要是還活著,就是一個讓淮東頭疼的人物,所以黃錦年等淮東系的官員臉上沒有悲慼,元錦秋倒也不覺得意外,張玉伯、趙舒翰倒是一片赤誠之心,元錦秋回想自己與林縛初識時,也算是推心置腹,但奈何時局變幻如煙,叫人無法琢磨。從內心深處,元錦秋此時還是不希望淮東太得勢,那就只能寄希望嶽冷秋在池州把仗打得漂亮一些,能分一分淮東的風頭……
高宗庭舉目望向遠處,對元錦秋的感慨不以為意:江州已陷,嶽冷秋在池州必然要出兵攔截西逃的浙閩軍,不然對上對下都難以交待,在淮東面前也就失去要價的底氣,但嶽冷秋會將手裡僅有最後一點本錢都拼光嗎?
即使嶽冷秋將手裡最後四萬兵馬跟浙閩軍拼光,哪怕將叛首奢文莊擒殺馬下,他能得到什麼?
奢文莊在最後選擇儲存實力、率部西撤,而不是往南收縮,對嶽冷秋的心態又怎麼會沒有深思熟慮?
江州失陷,黃秉蒿降,嶽冷秋所率東進的四萬江州兵,有一萬是黃秉蒿的舊部,江州被圍時,這一萬兵馬就鬧得要回救江州,差點鬧出亂子;此外,池州離江寧遠,離江州近,奢飛熊陷江州之後,從江州出發,三百里即到池州城下,洞庭湖大寇揚雄已附奢家,與逆流行舟不同,在揚子江裡順流揚帆而下,三百里路程晝夜之事——這種情況下,嶽冷秋敢率四萬兵馬出池州城跟奢文莊堂堂而戰嗎?
算著時間,黃秉蒿降,恰恰也是永興帝棄江寧的訊息傳到江州之時。應是江寧淪陷,叫黃秉蒿生出大勢已去的絕望,不然就算親族被執,黃秉蒿多半也不會輕易獻降……
當日在文華殿爭執西逃之事,陳西言說“社稷或存、帝室將亡”的話,倒非危言聳聽,人心所向不是一兩句話所能說得清楚的;想到這裡,高宗庭又想:也許黃秉蒿還能爭取一下……
十二月初二,清晨的崇州,霜覆大地。
車馬轔轔出新城北上,鐙亮的鎧甲反射著朝陽耀眼的光芒,對淮東官將清楚的民眾,瞬時能看出這支車馬隊的不凡來,坐車的不論,在隊伍前頭騎馬而行的秦承祖、林夢得、孫敬軒、吳梅久、周廣東、孫豐毅、李書義等人,無一不是淮東留守崇州的要員,他們一起出新城往北而行,是做什麼?那隊伍所擁的三輛馬車裡又坐著誰?
難道這數日來所傳,請太后還都一事,今日便要成為現實?
舊城這邊拂曉時就派兵卒淨了街,甲卒從舊城南城門一直列站到海陵王府。
早就得信的苗碩、左貴堂等人,在海陵王府的大宅門裡,心情又是激動又糾結:江寧那裡還打著仗呢,這時候淮東就請太后還都,是不是早了些?
留在崇州的人,還不知道江寧城裡的浙閩軍今天清晨就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