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五里距離,黃昏時的視野極佳,也只能看個大概。
儘管甄封將上萬兵力都投入到東岸的戰場,還以東岸中軍營帳為中心,結成左右翼能相互援應的蝶翼之陣,秦子檀仍認為甄封的勝算不超過四成。
雖說站在西岸觀戰,看不真切,但也比去東岸陷入刀兵的兇險中要好。
溪野原會戰應該說從昨日午前就拉開序幕,但雙方打得不慍不火,高麗人的右翼四個千隊集結嚴密的防守陣形,主要以監視淮東與儋羅聯軍的主營寨黑巖山方向。會戰前期的重心放在左翼,甄封用六個千人隊輪留攻打白鳥砦,就是想用車輪戰法,將白鳥砦守軍的體力、意志一點點的消磨乾淨,待奪下白鳥砦,再全力攻打淮東與儋羅聯軍的主營寨黑巖山。
抑或淮東與儋羅聯軍等不到白鳥砦失守,就會將主力兵馬從黑巖山拉出,進行決戰式的反擊。
甄封的蝶翼之陣,看上去重心在左翼,佈下六個千人隊,右翼才四個千人隊。但右翼的四個千人隊都是海陽郡兵主力,彼此間協同性好,作戰的能力更強。
只要能將淮東與儋羅聯軍主力從黑巖山引出來,將他們拉入溪野原的戰場,用四個千人隊纏住,甄封就能從左翼以及尾翼源原不斷的抽調兵力加強右翼,將淮東與儋羅聯軍主力,徹底的消滅在黑巖山前的坡地上。
清楚甄封的戰術安排,秦子檀也不得不承認甄封是一個經驗老辣的宿將,說不定真有可能讓林縛在海東吃次大虧。
“淮東軍開始打反擊了!”阿濟格騎在馬背上,見秦子檀有些走神,提醒他說道。
秦子檀凝目望去,白鳥砦半坡腰上,開啟的寨門就像放開的水閘,穿著深色衣甲的淮東將卒,就彷彿黑色的洪水湧出,衝入血腥氣濃烈的戰場之中。
正緩慢後撤的高麗千人隊,看到白鳥砦守軍出寨打反擊,也沒有措手不及,迅速停下撤退的步伐結陣。
軍官們大聲吼叫著,要兵卒都站穩了腳,讓人將不多的箭支,集中到兩翼,以便能有效的干擾淮東將卒的衝擊。
最先穩住陣腳,是側後負責掩護撤退的兩個翼陣。
在剛才的攻寨戰中,箭矢消耗太多,已經無法形成遮閉戰場的箭雨,阻止淮東軍將卒靠近。看著這趟出營打反擊的淮東軍戰卒數量要超過前幾次,負責掩護的高麗軍官們揮舞著戰刀,率領部眾沿坡往上衝鋒。一是遲延白鳥砦守軍出擊的速度,一是拉開距離,給身後的主力贏得更多整頓陣形的時間。
兩個翼陣給打退下來,整個千人隊很快也在白鳥砦正面微凹的谷形地帶裡,結成更防守密集陣形來對抗打反擊的白鳥砦守軍的衝擊。
“為淮東、為勝利!衝啊……”
淮東將卒嘶吼殺來,甲片的相撞彷彿浪花相族的聲響,殺氣騰騰而來,高麗人的盾牌手在外結成盾陣,長槍兵、長戟兵在盾陣之後,刀斧手居中,很快就與淮東將卒前翼接戰,就像日出山巔的巨石,在風暴裡巋然不動,頑強抵抗淮東將卒的第一波反擊。高麗人心裡清楚,只要扛住淮東將卒的第一波攻擊,後面的千人隊就能側翼迂迴上來,將出營反擊的淮東兵壓回去……
與前幾次反擊不同,這次出營打反擊的淮東甲卒,沒有將弓弩手放在刀盾手之後,吊射高麗人的陣尾。陌刀兵、槍矛兵、刀盾兵編成花隊,藉著地形,冒著高麗人的長矛、長戟的威脅,直接而猛烈衝擊高麗人的盾陣。弓弩手則排在第二陣列,用遠射程的強弓勁弩,將一支支鋒銳的鐵簇長箭向高麗人的陣心位置拋射。
在陣心,高麗人沒有大盾遮護,皮甲防守力有限,在密如急雨的箭群覆蓋下,陣心位置的高麗兵卒紛紛中箭倒下。一旦稍後陣心位置出現空洞,前列的盾陣、槍矛兵受不到有力的支撐,在淮東甲卒的直接衝擊下,漸漸有些支撐不住,給打得節節後退,勉強保持陣形不亂。
步卒對抗,一旦陣形給打散,連崩潰也不遠了。
千夫長鄭信高舉閃著雪亮寒光的戰刀,像嗜血猛獸似的發出怒吼:“殺!狗雜碎怕死!”親自率領扈從兵,往薄弱的右翼頂上去。哪怕是一座刀山壓下來,也要抗住,一定要在左翼的援兵上來之前,抵擋住淮東軍的這一波衝擊!
夕陽已經落到樹梢頭上,甄封在左翼將三個千人隊都壓上去,還沒有將白鳥砦守軍的反擊打回去。
不同前幾次,白鳥砦守軍這一波的反擊堅決而有力,秦子檀站在白羅河的西岸,感覺到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在黃昏的空氣裡飄蕩,他眯眼看向西邊的夕陽,暮色已顯,心頭驀然一悸,驚道:“淮東軍要打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