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那長方形凸凸凹凹又薄又燥的餅乾一到嘴裡,兩人一齊驚叫:“嗨呀,好吃,好吃!”
肖海濤一邊吃一邊舔嘴巴,“媽媽的鱉,這堂客從哪裡搞來這麼好吃的東西?恐怕是帝國主義送的啊?”
“我看你野老婆給你吃的餅乾,就比這個有味。”
肖海濤一愣,隨即仰頭大笑。故意低聲下氣說:“秦村長,我有什麼野老婆啊,過去有兩個相好,現在都不理睬我呢。”
“那為什麼?”
“沒東西送呢。呃,如今我成了災民,要送就一條短棍,她又不稀奇。”
兩人放蕩地大笑,腳下步子倒更快了。
“也是,女人啦,你沒一點好處,她就不跟你來神。”
“你送她兩條魚難道也不行?”
秦天嘿嘿一笑,伸手把肖海濤手中盒子一關,“饞鬼,留幾片給老父親吃好嗎。”
雖然夜霧茫茫,但這是一條大路,他們熟透了的,眼睛無需看地。
“你說這個姓鄭的女人怎麼樣?”
“我還沒看出。”
“這個麻�長得不錯。”
“她坐在臺上,你看清楚啦?”
“嗨,那身段子,臉眉子,拉得人走呢。”
“看上去長得蠻白。”
“黃松黑緊白邋遢,紅頭花色燙脫卵啦。”
“你這個老流氓!”
兩人又一陣放蕩大笑。
秦天說:“姓鄭的雖然有文化,但怎麼知道農村的事?還來指導。”
“你別管,你做你的功夫,她搞她的事,只要你不上她的床就要得。”
秦天“噗嗤”一笑,“你看我有那本事嗎?”
肖海濤也笑了,“那就看你了。你沒本事,嘯天湖有本事的多啦。”
“不扯這些了。我喉嚨有點癢,打個山歌如何?”
秦天拍手道:“那好!好久沒聽你的山歌了。”
肖海濤一手捏著餅乾盒,一手吊兒郎當地甩,咳了兩聲。
山歌無假戲無真咧———
山歌無姐呢打不啊成———
“來段有情節的�。”
“好吧,唱戲還有個開臺鑼鼓嘛。”
太陽落水是下西山呢———
郎要行船呢姐要啊灣(泊船);
郎要行船做買賣呢———
姐要灣船把花啊貪(戀);
功夫要做花要貪呢———
人無兩世啊在人呢間。
秦天拍手道:“好哇,叫�子樣的,你老本錢還在呢!”
肖海濤得意地歪歪嘴,“老秦呢,好漢無錢是鈍鐵呢,我肖海濤是投錯了胎,要是生在城市裡,怎麼會是這樣�!”
秦天也忽有感慨地長嘆一聲。他自己何曾不是這樣想過。什麼辦法,五行八字命生成。
兩人心中同時湧起無端的憂戚。人才是人才,命是命,唉。
秦天吐了口長氣,“算了,想那遠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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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山歌無假戲無真(3)
肖海濤幽幽地說:“沒想過呢,想有什麼用囉。呃,我再唱一個啊。”
秦天說:“你那個《斑鳩上樹》呢?”
“那太長,我沒力氣唱。”
“好,隨便唱個短的。”
肖海濤的歌聲又起了:
郎打單身啦要耐煩呢———
自有芙蓉呢配牡啊丹;
石頭也有翻身轉啦———
懶龍也有上天時呢。
情哥婚姻動得啊遲。
穿透沉沉夜空的歌聲,有多少人聽見了呢?那夜牧未歸的人,那湖中割草的人,那禾坪上績麻紡線的人,那守著貧病孩兒啜泣的人,他們聽見了。清亮的歌聲,高亢的歌聲,憂傷而又充滿希冀的人們,他們心中也有多少多少的歌,只不能像肖海濤這樣放聲地唱出。人生有無窮無盡的艱辛,有無窮無盡的責任,必須生存,不僅為了自己,還為了後代,為了使他們來到這世界的父輩祖輩,就只有無休止地勞作。
勞作自然造就了生活,但同時還造就了才能,智慧,魄力,甚至靈魂。
如磐重壓下的嘯天湖人,儘管遭受巨大災害,他們的靈魂並未枯萎,心智也沒有淹滅。只是不能被更多的人同情和了解。
不僅人世是不公平的,歷史也是不公平的。底層百姓對什麼都不必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