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不平地想:為什麼華羅庚先生的錯誤,都推到爺爺的身上?華羅庚先生離開單位已經好幾年了,他怎麼能和爺爺成為單位的“黑線”?況且爺爺又從來不去單位上班,在數學所沒有什麼權力,“華熊黑線”從何談起?
生命不休 奮鬥不止(6)
但是我不能這樣對奶奶和爺爺說,否則他們會更不理解“*”,更不理解群眾的革命行動。所以我只不過是勸說奶奶和爺爺:“‘造反派’又沒有打華羅庚先生,也沒有打爺爺,更不用說戴高帽子。所以比起我們學校,他們對爺爺還算客氣的。不要有什麼包袱,要理解群眾的革命行動。毛主席說:‘要相信群眾。’總有一天,他們會理解爺爺的。”
奶奶又說:“他們後來沒有還我們毛主席像章。”我回答:“沒還就沒還,我還有比這更好的毛主席像章。”我拿出一大堆別人給我的毛主席像章給他們挑。爺爺挑了一個和他原來戴的一樣的小小的但很精緻的毛主席像章。這和他的性格一樣,喜歡簡單,不喜歡那些鋪張浪費的東西。
華羅庚先生說:“知我者,熊先生也。”
這一年冬天,爺爺在寒冬的大霧中靜悄悄地走了,帶著他對祖國、對人民的無限思念走了,留下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豪言壯語。他走的時候,天是灰濛濛的、陰沉沉的,霧也特別大,彷彿老天爺也為這個善良的人誌哀。
華羅庚先生聽到這個訊息,立刻向單位革命委員會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去悼念爺爺。要知道,當時華羅庚先生也是單位的批鬥物件。等到他接到可以探望的通知趕到爺爺的家裡時,才知爺爺已經被送到火葬場,他又趕到火葬場。火葬場裡一具一具的屍體等待火化。他連忙一具一具的屍體翻開看,突然,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他看見了爺爺慈祥的面孔,禁不住流下眼淚。他怎麼能孤零零地躺在這裡,沒有鮮花,沒有悼詞,更不用說追悼會?他和陪同他去的小覃說:“熊先生是我這一生最親近的也是最尊敬的老師。我一定要讓他們為熊先生開追悼會,為他正名。”
以後華羅庚先生只要一見到我,總要提到爺爺,而且每次都要難過得說不成句,任隨淚水順著飽經風霜的臉頰流下來,“沒想到你爺爺,那個當年赫赫有名的數學家,會死得那麼慘。躺在一大堆屍體中間,沒有花圈,也沒有追悼會,等待火化。”
1974年,在我所在公司——雲南省冶金地質勘探公司的高環總經理(當時的革命委員會主任)的支援下,我參加了新型液壓鑽機的設計。新鑽機的設計組按計劃去全國主要的勘探公司考察。我們到了山西省太原市,只見全城到處都張貼著大幅標語“推廣華羅庚的‘優選法’”,和其他城市的“革命氣氛”完全不一樣。爸爸以前的同事、同行的老劉叔叔說:“這個華羅庚真有膽量,現在‘*’轟轟烈烈,他還敢來講‘優選法’,也不怕別人說‘以科學壓革命’。有德,你不去看看華羅庚?”“沒有事,去找他做什麼?”“你就去找他幫我買一條煙。”那時煙的供應很緊張,老劉叔叔也好久沒煙抽了。“買菸”倒也是一個見華羅庚先生的藉口。
在幾個同事的鼓動下,我按大字報上的提示,找到了“優選法”推廣所在的辦公大樓。門口守衛把我攔住,問我:“你找誰?”“我找華羅庚。”“你有介紹信嗎?”“他是我祖父的學生。”守衛詳詳細細盤問了我一陣,就進去找了一個看樣子是他秘書的人來。這個人問了我的情況,說:“哦,是熊先生的孫女。我姓李,我帶你去找華先生。”接著,他帶著我穿過過道,來到一個大廳。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生命不休 奮鬥不止(7)
大廳裡有許多人,不少人打著小旗子,旗子上分別寫著“推廣‘優選法’小分隊”的字樣。李秘書告訴我,這些人是來向華先生彙報推廣“優選法”的戰果的。在遠處大廳的另一頭,我看見華羅庚先生正在和人談話。當李秘書帶著我費力地穿過人群直奔他時,忽然,華羅庚先生不講話了,兩隻眼睛直盯著我,彷彿要找出什麼回憶的東西。我向他點了點頭。他仍是注視著我,不回答周圍人的話。這時他旁邊的人也停止了講話,靜下來,看著我。大廳裡的喧鬧聲也漸漸停下來,一片寂靜,擁擠的人群閃出了一條道,通向我,所有人的目光射向了我“這個陌生的女孩子”。我很尷尬,不知怎麼說,又連忙向華羅庚先生點頭,示意:“您好。”
一個站在華羅庚先生旁邊的人自作聰明地向華羅庚先生介紹說:“這是 × ×‘優選法’小分隊的。”
李秘書也剛剛想插嘴說話,華羅庚先生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