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蓋郵戳,沒有貼郵票,也沒有寫地址,寄信人的姓名也沒有。正面中央用圓珠筆寫著兩個又小又硬的字:天吾。那字型就像是在乾硬的黏土上用釘子劃出來的。一望便知這是深繪里的字。開啟封口一看,裡面裝有一盤風格極其事務性的、長度為六十分鐘的TDK磁帶,沒有信,也沒有附條。磁帶也沒有裝在盒子裡,而且上面連個標籤都沒貼。
天吾略一沉吟,決定不去買東西了,回家聽磁帶。他把磁帶舉在面前,搖了幾搖。雖然很有點謎一樣的感覺,但怎麼看都是普通的大批次製品,看來不會發生播放時磁帶爆炸的事。
他脫去雨衣,把收錄機放在廚房裡的桌子上,從信封中取出磁帶,裝進去。準備好便箋紙和圓珠筆,以便必要時做筆記。觀察四周,確認沒有旁人之後,按下了播放按鈕。
一開始什麼聲音都沒有。無聲的部分持續了一段時間,他開始懷疑這會不會僅僅是一盤空帶時,忽然傳來喀噠喀噠的背景音。像是拖動椅子的聲響。還聽見了——好像是——輕輕的咳嗽聲。突如其來地,深繪里開始說話了。
“天吾。”深繪里彷彿試音似的說。她正式地呼喚天吾的名字,在他的記憶裡,這恐怕還是第一次。
她再次清了清喉嚨。似乎有點緊張。
要是能寫信就好了可是我寫不了所以錄到磁帶裡。比起打電話來這樣可以說得更輕鬆一點。電話說不定會有人偷聽。請等一下我喝口水。
傳來深繪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再把它——大概是——放回桌子上的聲音。她那獨特的、缺乏抑揚頓挫和標點符號的說話方式,錄成磁帶後與對面交談時相比,更給了聽者不同於平時的印象,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非現實的感覺。但在磁帶裡和對面交談時不同,她把好幾個句子放在一起說了出來。
你聽說了我失蹤的事情沒有。也許你在擔心。不過不要緊我現在在沒有危險的地方。這件事我很想告訴你。本來這是不可以的但我覺得告訴你更好。
(十秒鐘的沉默)
本來是叫我不要把待在這裡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的。老師報了警要求幫忙尋找我。但警察沒有動靜。小孩子離家出走又不是什麼稀罕事。所以我暫時靜靜地待在這裡。
(十五秒鐘的沉默)
這裡很遠只要不出去走動就不會被人察覺。非常遠。阿薊會把這盤磁帶送給你。透過郵局寄不太好。必須提高警惕。請等一下,我看看有沒有錄下來。
(哐當一記聲響。一段時間的空白。然後又傳來了聲音)
不要緊錄下來了。
聽得見遠處孩子們的呼喊聲。還聽得見隱約的音樂聲。大概是透過大開的視窗傳進來的。附近也許有個幼兒園。
上次你收留我住了一晚謝謝你。需要那麼做。也需要了解你。謝謝你念書給我聽。我的心被吉利亞克人吸引了。吉利亞克人為什麼不走寬廣的馬路要穿行在森林中呢。天吾在這個句子後悄悄加了個問號。
馬路雖然方便但吉利亞克人還是離開馬路走在森林裡才感到更輕鬆。要在馬路行走就得從頭重新學習走路。要重新學習走路的話其他的東西也得重新學。我沒辦法像吉利亞克人那樣生活。我不願意整天挨大人們的打。也不願意過那種到處都是蛆蟲的不潔淨的生活。不過我也不太喜歡在寬廣的馬路上行走。我再喝口水。
深繪里再次喝水。出現一段沉默的時間,杯子咕咚一聲被放回桌上。然後又是一段用手指擦嘴巴的空隙。這個少女難道不知道錄音機上有一個暫停按鈕嗎?
我不在的話你們可能會為難。不過我不打算成為小說家以後也不打算再寫什麼了。關於吉利亞克人我讓阿薊查過了。阿薊去圖書館查的。吉利亞克人住在薩哈林像阿伊努人以及美洲印第安人一樣沒有文字。也沒留下記錄。我也一樣。一旦變成了字那就不是我的話了。你很巧妙地把它變成了字可我覺得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做得那麼好。但那已經不是我的話了。不過不必擔心。不是你的錯。只是離開了馬路在行走罷了。
深繪里在這裡又停頓了一會兒。天吾想象著這個少女在離開馬路的地方默默不語地行走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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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擁有很大的力量和很深的智慧。但小小人也毫不遜色擁有很深的智慧和很大的力量。在森林裡要當心。重要的東西在森林裡森林裡有小小人。要想不受到小小人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