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菜,眼睛因為剛哭過還是紅紅的,然而眼波卻是有些奇異。魏勝這樣見多識廣的人看了心裡也是平白的一跳,倒不是想起什麼香豔旖旎的事兒,反而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居然就這樣死了……”吃了幾筷子,看見魏勝一臉疲乏欲睡的模樣,福娘也停了筷子,卻不再勸他多吃,自顧自的又從袖子裡摸出那把紫竹扇,端詳了半天,嘴裡喃喃重複,“居然就那樣死了……我還以為他會遲早回來,卻不想就這樣被人殺了。”
最後四個字,彷彿尖刀一樣刺入灰衣大漢的心裡。他登時睏乏全消,睜大眼睛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厲聲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丈夫真是冤枉,以為可以回鄉,卻就這樣被你殺了。”王福娘也不抬頭看他,只是低頭看著扇面,好像剛才滴上去的淚水還沒幹,她再度伸手拿出一塊手絹去細細擦著,嘴裡卻是冷冷道。
“胡說!”魏勝又驚又怒,一手往懷裡摸去,便想拍案而起,然而忽然間臉色一變——動不了!四肢彷彿被定住了一般,軟軟的不聽使喚,他下一句的語氣便立刻軟了下去,“胡說,弟妹莫要亂猜。我是好心趕了那麼遠的路過來送個信兒,弟妹也是明白人,不要亂猜。”
“亂猜?才不是亂猜。”福娘低著頭,桌上的燭火映著她的臉,細眉細眼的女子五官平常,然而眼神卻是如同冰雪般冷醒,微微冷笑著,將擦過扇面的絹子抬起,轉給他看,“是這把紫竹扇告訴我的!”
魏勝的眼睛忽然就凝固了,定定看著福娘手裡那塊手絹——
血!有淡紅的血色,抹在雪白的絹子上!
這……這怎麼回事?明明那時候看過了,扇子上沒有……灰衣大漢的喉結上下滾動,好半晌,訥訥說不出一句話。
福孃的手將手絹握的很緊,湊到他面前來:“你說,我丈夫是被木頭壓死的,死前才摸出扇子託你轉交——那麼,這血怎麼來的?”她頓了頓,細長的眼睛裡冷光流動,映著燭火有些令人驚心,淡淡道:“你不會沒看過扇子,不過扇面上畫的是桃花,血濺上去了也不顯,幹了輕易就看不出來。不但你看不出,我剛接了扇子也沒覺著什麼……不料方才擦掉上去的眼淚,卻擦出血跡來!”
“我想起來了!”魏勝訥訥了半天,臉色灰白,終於想起了一個理由,忙忙的開口,“我帶扇子給你時,路上摔跤受了傷。想來就是那時濺上去的——弟妹你別多心。”
“是麼?”福娘定了定,終於抬眼看他。長大的漢子被藥力定住了,在桌那一頭滿頭冷汗,女人闔上摺扇,低頭笑,曼聲再問了一句:“那麼,我再問你,我丈夫的衣服,怎麼會穿到了你身上?——不要欺我八年沒見他了,你袖口破了,露出裡面夾衣,夾衣袖子上的那個補丁,我親手縫上去的,記得清清楚楚呢。”
魏勝額上的汗更多,下意識的想把手往袖子裡縮,忽然驚覺身體早已不能動。
“你還要不要再對我說,是我丈夫死前把貼身的衣物都給了你?……”福娘掠著髮絲,在燭下抬起頭來,眼神盈盈,卻銳利如針,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當然,你要那麼說我也沒的挑刺兒——誰叫我沒在寧古塔親眼看到呢?不過——”
女人頓了一下,忽然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不過,不要以為我沒見過世面就以為好欺負。你說你是遇到大赦被放回來的。可大赦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上個月初九——我雖然是婦道人家,不知道外面世事,可丈夫流放關外,也是天天打聽著朝廷什麼時候開恩啊……大赦到現在不過一個月多,那點時間,哪裡夠你從寧古塔一路趕到雙妃鎮來?”
福孃的眼睛雪亮:“你不是大赦放回來的。你是自己逃回來的,對不對?”
魏勝滿額是汗,看著這個女人的眼睛——福孃的眼睛眯成細長的縫兒,細細的眉毛也蹙了起來,帶著說不出的奇異神色,他忽然覺得手腳發冷——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原來頭腦這般的厲害。
“不過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殺了我丈夫,為什麼還要特意到雙妃鎮來一趟?”福孃的眉頭蹙得更緊,第一次眼睛裡有不確定的疑慮,看著燈下的來客。
魏勝看到她的細眉細眼,映在燈下,更顯出五官的平庸,他額上已經不在冒冷汗,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有些自嘲的搖頭,驀然說了一句話:“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說完這句話,灰衣客彷彿也知道自己的可笑,放聲大笑起來——誰信呢?誰相信、他千里風塵僕僕來到這個雙妃鎮,就是想看那個叫“王福娘”的女子一眼?
多少次了……聽到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