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這樣,連守信還是不肯放棄,他讓五郎端了藥碗,他自己拿了羹匙,親自喂連老爺子喝藥。
只不過,奇蹟卻並沒有發生。那藥汁喂進去多少,還是流出來多少。
連守信試了幾次,最後也只能頹喪地放了手。就在這個時候,連蔓兒發現,連老爺子的被子似乎動了動。連蔓兒眨了眨眼睛,怕自己一夜沒睡,眼花了,就讓小七看。
小七也看見了。
“我爺的手剛才好像動了。”小七就道。
連守信連忙爬到炕上,掀開被子。連老爺子的手骨節粗大,面板粗糙,那是莊戶人家特有的、操勞了一輩子的手。
大家都看見了,連老爺子的手指確實動了動。
“爹……”連守信一把就抓住了連老爺子的手,一邊緊張地看著連老爺子的臉。
連老爺子的眼睛沒有睜開,不過可以看到眼皮下面的眼珠子動了動,接著,連老爺子的嘴巴也蠕動了兩下。
“老爺子醒了,老爺子醒了。”
“這肯定是知道老兒子回來了,這老爺子啊,強撐著一口氣,就等著他老兒子那。”外面就有村裡的人議論道。
“爹,爹,你醒醒,睜開眼睛看看,我回來了。”連守信有些哽咽地道。
也許真的是連守信的孝心感動了上天,連老爺子終於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連守信急忙往連老爺子的眼前又湊了湊,一邊嘴裡喊著爹。
連老爺子的眼睛終於落在了連守信的臉上,不知道他是不是認出了連守信,只見他的嘴巴又張了張,卻只發出兩聲沒有意義的啊啊聲。
連守信就將耳朵貼了上去,可是這次,連啊啊的聲音都沒有了。
“五郎、小七,蔓兒,趕緊來,讓你爺看看你們。”連守信伸出一隻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就招手讓五郎、連蔓兒和小七都到連老爺子近前來,讓連老爺子能夠看到他們。
連守信這是也認識到了,連老爺子不行了。他希望連老爺子在最後,能夠看一看他的幾個孩子。
“爹,這幾個孩子,都跟我一塊回來的,來看你老。爹,你看看他們。”連守信大聲道,一邊讓五郎、連蔓兒和小七叫人。
“爺。”幾個孩子都叫道。
連老爺子又張了兩下嘴,發出意義不明的一聲啊,隨即就緩緩地合上了眼睛。他又恢復了一動不動躺在那的姿勢,只有嘴巴的輕微蠕動,發出輕微而艱難的呼吸聲,證明他還活著。
“老爺子這個歲數,不算少亡。兒孫都在跟前……,哎,準備後事吧。”李郎中說了這麼一句,就衝連守信抱抱拳,轉身走了。
這裡已經沒有他的事了。
連老爺子是在巳初三刻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從昏迷的時候開始,到最後離世,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兒孫都在跟前,老兒子和老兒子家的孩子們大老遠也都趕回來了,老爺子啥掛念都沒有了,就走了。”有的村裡的老人是這樣說的。
聽到的人都點頭,沒有人會反駁這樣的話。
連老爺子過世的時候,幾個兒子都在,孫子輩,除了被招贅的三郎(宗法意義上講,三郎已經不是連家的子孫了,他在與不在意義不大),還有不知所蹤的四郎(大家都默契地忽略了四郎),所有的孫兒都在場,兩個閨女中,老閨女實在離的遠,可大閨女一家都在。
在民間,生死都是大事,而生與死相比,死更是大事。而在這件大事上,講究的就是兒孫們都在跟前,給老人送終。如果一個老人最後嚥氣的時候沒人知道,或者說身邊的人少,那會被認為是非常可憐的。而兒孫們平時再孝敬,這個時候沒在跟前,也要被人所詬病。
連蔓兒覺得,這種風俗,應該是出於人們面對死亡的恐懼。
連老爺子嚥了氣,屋裡屋外頓時一片哭聲。
“爹啊,爹啊,你帶我走吧。”
其中連守仁哭的最厲害,連蘭兒哭的最大聲。連守信他們回來了這一會,連蘭兒一家一開始在西屋,後來扭扭捏捏地過來,也不敢太說話,處處陪著小心,偷瞄連守信的臉色。
連守信對連蘭兒一直是視若不見。
眾人都跪在地上,只有周氏還盤腿坐在炕上。就是這個時候,她也沒掉眼淚,更是一聲都不肯哭,只是緊緊地抿著嘴角。
屋裡這麼一哭,外面的人不用傳報,就知道是連老爺子沒了。就有里正、春柱爹等村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