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片楓林。
這個人就站在院子裡,面對著楓林外的遠山。
暮色蒼茫,遠山是青灰色的,青灰中帶著墨綠,在這秋日的黃昏裡,天地間彷彿總是充
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惆悵蕭索之意。
這人的眼睛也和遠山一樣,蒼涼、迷茫、蕭索。
他揹負著雙手,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眺望著遠山。他的人卻似比遠山更遙遠,似已
脫離了這世界。
最後的一抹夕陽,淡淡的照在他臉上。他臉上的皺紋又多又深,每一條皺紋中,都彷彿
藏著有數不清的辛酸往事,痛苦經驗。也許他已太老了,可是他的腰仍然筆挺,身子裡仍然
潛伏著一種可怕的力量。
他雖然並不高,也不魁偉,但有股力量使得他看來顯得很嚴肅,令人不由自主會對他生
出尊敬之意。
只可惜這裡的綠林好漢們,從來也不懂得尊敬任何人。
屠老虎仰天狂笑道:“我一拳若打不死他,我就拿你們當祖宗一樣養三年。”
綠裙麗人淡淡道:“你為何不去試試?”
屠老虎大笑道:“你不怕做寡婦?”
他大笑著衝過去。他的身材魁偉,笑聲如洪鐘。
但這老人卻像是完全沒有看見,完全沒有聽見。他神情看來更蕭索,更疲倦,這地方看
來又很寧靜……
屠老虎獰笑道:“你若真的想找個地方睡覺,就找錯地方了,這裡沒有床,只有棺
材。”
老人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們若不答應,我們可以走。”
屠老虎獰笑道:“既然已來了,你還想走?”
老人嘴角忽然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道:“那麼我只好在這裡等了。”
屠老虎道:“等什麼?”老人道:“等你的拳頭。”
屠老虎獰笑道:“你也用不著再等了。”
他突然出手,迎面一拳向老人痛擊過去。
這的確是致命的一拳,迅速、準確、有力,非常有力。拳頭還未到,拳風已將老人花白
的頭髮震得飛舞而起。
老人卻沒有動,連眼睛都沒有眨。他看著這隻拳頭,嘴角又露出了那種譏誚的笑意,然
後他的拳也送了出去。
他的人比較矮,出拳也比較慢,可是是屠老虎的拳頭距離他的臉還有三寸時,他的拳頭
已打在屠老虎的鼻樑上。
每人都聽到一聲痛苦的骨頭折碎聲。
聲音剛響起,屠老虎那一百多斤重的身子,也已被打得飛了出去。飛出去四丈外,重重
的撞在牆上,再沿著牆滑下來。
他倒下去的時候,鼻樑已歪到眼睛下,一張臉已完全扭曲變形。
老人還是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慢慢地取出一塊絲中,擦於了拳上的血跡,目光凝視在
遠山外。他的眼睛也和遠山一樣,是青灰色的。
獨眼龍的臉色已變了。他手下的弟兄們在震驚之後,已在怒喝著,想撲上去,但白麵郎
中卻阻止了他們,在獨眼龍耳畔,悄悄說了幾句話。
獨眼龍遲疑著,終於點了點頭,忽然挑起大拇指,仰面笑道:“好,好身手,這樣的客
人我們兄弟請都請不到,哪有拒絕之理。”
白麵郎中笑道:“小弟老早就知道大哥一定很歡迎他們的。”
獨眼龍大步走到老人面前,抱拳笑道:“不知朋友高姓大名?”
老人淡淡道:“你用不著知道我是誰,我們也不是朋友。”
獨眼龍居然面不改色,還是笑著道:“卻不知閣下想在這裡逗留多久?”
綠裙而人搶著道:“你放心,我們說過只住三個月的。”
她嫣然一笑,接著道:“三個月後我們就走,你就算要求我們多留一天都不行。”
其實她當然也知道,絕對沒有人會留他們的。
“三個月後呢?那時再到哪裡去?”
“無論如何,那已是三個月以後的事了,現在又何必想得大多呢?”
他慢慢地在前面走著,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跟著慢饅地拖過去。
他手裡緊緊握著一柄刀。漆黑的刀!
他的眼睛也是漆黑的,又黑又深,就跟這已逐漸來臨的夜色一樣。
秋夜,窄巷。就這樣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