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彷彿在流動,又好似沒有。
常常他都只是怔仲的看著遠方,有時候,他甚至無法分辨自己是誰。
是霍去病?還是蚩尤?是蚩尤?還是霍去病?
他越來越無法區分兩者,因為即使回到了長安,那些如冤魂般的幻影和夢境依然糾纏著他。
然後,時間久了,那些戰爭場面開始模糊淡化,反而是和炎兒相處的那些時日越漸清晰。
她的好奇、她的驚異、她的笑容……
她的善良、她的頑固、她的淚滴……
幾次在夜裡醒來,他以為自己看見她獨自在玩著獨角棋;幾次在清晨醒來,他總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幾次在白日回首,他總以為她就在他的身後。
深夜裡,火光映照著他從敦煌帶回來的那把青銅刀,他總是瞪著它,恍惚的瞪著。
恨她,他是恨她的,他當然是恨她的,不是嗎?
不是嗎?
每當他如此想,他就會記起那一天,她回首問他如果我不是人,你還會不會愛我?
他斥她胡說人道,她笑了,哀傷的笑了。
當時他不知她為何問、不懂她為何笑、不懂地為何笑得如此無奈,他現在懂了,終於懂了,她所問的問題,卻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腦海裡重複著。
如果……我不是人……你還會不會愛我……還會不會……會不會……愛我……風聲颯颯,好似她幽幽淡淡的話音,來了,又去……那一年冬天,大雪紛飛,呼嘯的風聲,聽來都如她的悲泣。
冬天來了又去,春天來了又去,夏天來了又去,冬天再度降臨。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度過這一年,只覺得冬天好似從來未曾離開過。
好冷……
即使是最嚴酷的夏天,他依然覺得冷,很冷。
他日漸消瘦,原本寬大的衣袍在他身上像布袋般掛著。
御醫來了又走,對他的情況束手無策,只能搖頭。
天,又下雪了。
兒時病弱的日子,彷彿又重新上演,他卻半點不在意。
倚靠在窗邊,望著窗外飄下的點點白雪,霍去病伸出手接住它,冰涼的雪花在他掌心融化。
她曾看過嗎?
疑問,突如其來的湧上心頭。
沒吧?玄明說她不能進關,因為會引起氣候異變。
在沙漠裡,她一個人是怎度過的呢?怎度過的?
曾經她是如此的害怕孤單寂寞……
心頭一緊,他提醒自己應該要恨她,但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站在浩瀚沙海中的景象還是冒了出來。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
她曾如此說,他以為她在開玩笑。
又從夢中驚醒,他一時間無法反應,只覺得渾身仍感到烈焰焚身的灼燙,他慌張的低頭要替她滅火,雙臂中卻空無一物。
空的,他的懷抱是空的,他的心也是空的。
他瞪著空蕩蕩的雙手,只覺得冷。
是空的,但她卻曾真實的待在他懷中,渾身火燙如布娃娃般無力的被他擁在懷中。
那一天的情景是如此歷歷在目,她在瞬間著了火,一頭飄逸烏黑的長髮全燒了,粉嫩的肌膚被大火灼傷,她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完好之處。
我愛你……對不起……別恨我……
胸口疼痛不已,他將雙手緊握成拳。
我愛你……
她曾看著他,話音哽咽的說。
窗外大雪紛飛,他渾身熱燙有若火焚。
我愛你……是真的……
她曾伸手捧著他的臉,眼神哀絕的重複著。
他將拳頭握得更緊,幾乎無法呼吸。
我愛你……
她笑了,淚痕猶在、笑容悽美。
瞪著緊握著卻什麼也沒抓到的雙拳,面對一室的寂然,他到此刻才體認到,這一輩子,他就這度過了,從今而後再也見不到她,再也無法將她擁在懷裡,再也無法看到她的笑臉,再也無法聽她說——我愛你……一陣強勁的風雪猛地吹開了窗,雪花片片旋進屋裡,他一動也不動的瞪著自己的雙拳,直到滾燙的熱淚滑落拳上,他才知道自己還是愛她的。
風雪呼嘯了一夜,他也醒了一夜。
翌日清晨,雪停了。
晨光乍現,照進屋內,他抬首望去,外頭一片雪白世界,但所有的一切都反射著金黃晨光。
如果我不是人,你還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