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將菊花埋於泥土中,拍去手上泥土,輕聲道:“其實,你紅豔豔地開過這一季,又化作花泥,明年還能開出更豔的花來,再好不過了。好比人死後投胎,再世為人,我江慈真要是一命嗚呼,大不了跟閻王老子求求情,說幾句拍馬屁的話,討他歡喜,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就是了。”
她頓了頓,恨恨道:“只是千萬別投在王侯將相之家,最好再回到鄧家寨!”她抬起頭,望著星空,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師姐什麼時候嫁人生孩子,要是能投胎做她的孩子,再好不過了!”
安澄入園,從她身後經過,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裴琰見安澄進來,道:“你去查一下,城內可有失蹤人口,其中何人與金右郎身形相近,何人曾被打斷過右腿。還有,徹查一下這兩日京城進出的人員和車馬記錄。再馬上去與姜遠知會一聲,讓禁衛軍即刻起盤查進出京城的每一個人和每一輛馬車,發現可疑人物,一律攔下。”
安澄應了聲是,正待轉身,裴琰又道:“慢著!”
他再想了想,道:“姜遠有些讓人放不了心,禁衛軍那汪水只怕也渾了。你派四個人,分別帶五十名長風衛,守住四個城門,給我盯緊了。再徹查一下城內出現的生面孔和江湖人物。”
崔亮道:“如果真要將金右郎運出去,從昨夜到今日,只怕早已運出去了。”
裴琰搖了搖頭:“我倒有種感覺,金右郎還在這京城之內。”
待安澄離去,裴琰望向崔亮:“子明,除去斷腿這一點,還有沒有辦法證明那具死屍確實不是金右郎?”
崔亮道:“一來得將服侍金右郎的人再找來詳細問話,二來,得再驗驗那具屍身才行。”
“估計要多長時日?”
“最好能給我三至五日的時間。”
裴琰點了點頭:“好,刑部那邊也是五日後出驗勘結論。我估計桓國的人快馬加鞭,將火災訊息傳回國內,再派人日夜兼程趕過來,是二十天之後的事情。我們總要趕在這二十天內,先把金右郎並未身亡這件事給確實了,再找人,找真兇。”
他站起身來:“金右郎屍身已入棺,要想再驗,我們得做一回半夜君子。子明辛苦了一天,先休息兩個時辰,子時,我們再去驗屍。”
“相爺一夜未睡,今日又忙了一日,也歇息一下吧,常年累月這麼辛勞,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崔亮點頭道。
裴琰微笑道:“沒辦法,在其位,謀其事,食君俸祿,就得為君效命。我這輩子,是不可能象子明這般逍遙自在的了。”
崔亮笑了一笑,將裴琰送出屋外。
二人走至院中,江慈從花叢中冒出頭來,笑靨如花:“相爺要走了?”
裴琰望了望她,此時,皎潔的月光透過藤蘿架灑在她身上,她手上還拈著一朵海棠花,邊說話邊將海棠花瓣扯下往嘴裡送。
裴琰眉頭一皺:“這個也可以吃得的嗎?你還真是什麼都敢吃。”
江慈將海棠花往他面前一送:“酸甜可口,相爺試試。”
裴琰笑得有些得意:“我只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能亂吃的。”
江慈也不氣惱,笑道:“我也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風與霜!這人啊,就是明天要去見閻王爺,今日也得將肚子填飽才行。”
崔亮不明二人過節,笑道:“有些海棠花是可以食用,海棠果實也一直用來入藥,小慈倒沒哄人。”
裴琰轉身道:“子明,我子時再過來。”說著步向園門。耳中卻聽得身後傳來江慈與崔亮的對話。
“崔大哥,子時還要出去嗎?”
“是。”
“這麼辛苦?”
“事關兩國百姓,當然得辛苦些。”
“那這樣說來,管著天下所有百姓的皇上,豈不是更辛苦?”
崔亮似停了一瞬,方答道:“你以為王侯將相那麼好當的啊。”
江慈笑了笑:“我以前一直以為什麼王爺、相爺啊,就象戲曲裡面唱的一樣,穿個大蟒袍,出來踱幾個步子,日日山珍海味,夜夜笙歌曼舞,就象這樣―――”
裴琰聽得好笑,在園門口立住腳步,回過頭。只見江慈與崔亮已步向屋內,她正仰頭向崔亮開心地笑著,雙眸閃亮,學著戲曲裡的袍帶小生手舞足蹈,崔亮被她逗得笑容滿面,還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深秋的夜,西園內湧著薄薄的霧,氳氤縹緲,裴琰遠遠看著屋中暗黃的燭光,看著那二人邁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