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信封,是佳乙的字跡……
第三十六回 放生
易正啊,還記得十八九歲時,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你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好看的男人,你不由分說拉著呆愣在原地的我,肌膚接觸的那一霎那,或許註定了我們命中的相互糾纏。
易正啊,過去的你是如此善於偽裝,戴上玩世不恭的面具,遊刃有餘地把玩一些邊緣情感,脫下沉重的外衣後,孤獨地躲藏在一個角落裡,沉默地看著世界的黑暗。我是如此地心疼你。那時的我很堅強,很篤定,很勇敢,或許單純歲月裡的人就是有這樣一種不向命運低頭的勇氣。我不遺餘力地幫你找回失落的初戀,用盡全力讓你的手重新復活,再被你拒絕後頭也不回地走開,卻被你無助地拉住。你是個迷茫的孩子,你是那麼的害怕受傷,我該給你一次機會嗎?可是寄附在一個未知的拉鉤承諾上的安全係數,又怎會是安全的?
易正啊,你離開的那六年裡,說我沒有怪過你,一定是騙人的。如果你有心要和我在一起,為什麼就此消失?為什麼從來不曾聯絡過我?哪怕是個無聲電話也好,讓我透過電波感受你的呼吸和心跳,可是你沒有。於是年復一年,我任憑著生命中的不速之客相伴左右,事實上,就算你我有聯絡也無法改變什麼,我說過,這世上最叫人灰心的,原是人生,不是愛情。
易正啊,你曾經問我Zurich’s Autumn是不是和你有關,沒錯,那就是六年裡我對你所有情感的寄託,雖然那是承賢給我的。或許這也就註定了他永遠要在我們中間插上一腳。我常常會想,蘇黎世是什麼樣子,蘇黎世的秋天美嗎?你會偶爾想起我嗎?會想起那曾經真實又虛幻著的過往嗎?我把自己困在Zurich’s Autumn,只有在那裡,我才可以逃脫現實的束縛放縱自己想念,只有在那裡,我才真正體會到1300度的灼痛感。易正啊,你告訴我,經歷過這樣的創痛,是不是就可以羽化飛翔?
易正啊,我知道你視承賢如仇,我又何嘗不恨他?他硬生生地闖進我的生命,惡狠狠地奪走我的清白,還賜給我一個可笑的結晶……可是,他又是如此如此的愛我,他也是命運的玩偶,被親人背叛,又得不到所愛,終其一生都在為我贖罪,這樣的男人,要我情何以堪?暗黑的夜裡,我常常會想起這個住在傷口裡的人,他安靜地笑,連聲音都是禁忌。他的臉已經模糊,唯有傷口透徹清晰。鈍重的痛。他其實從來不是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障礙,阻撓我們的,是命運。
易正啊,你見過我的孩子吧。他真的好可愛好聰明,你知道嗎?兩歲的時候他就能做出一個成型的瓷杯,如果長大了,應該也會是個陶藝天才吧。他看不懂我的眼淚,卻常常安靜地坐在我身邊陪我,偶爾爬到我腿上,用胖嘟嘟的小手為我抹去淚水,然後心疼地說,媽咪不哭。他知道我和承賢並不相愛,卻時常藉機撮合我們,因為在他眼裡,我們永遠都是他最愛的爹地媽咪。你說,這樣的孩子,要我情何以堪?他的降臨是不被祝福的,可是他卻得到了我所有的愛,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易正啊,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愛他,可是,我還來不及送他一程,來不及說一句“媽咪愛你”,甚至還來不及哭出聲……易正啊,我是不是真的永遠失去他了?
易正啊,也許生命就是這樣一種較量吧,暗算和謀害自始自終如影隨形跟蹤著生命,我們無處躲藏,也無能躲藏,我們只能反抗,反抗也是沒有用的,我們只能掙扎,掙扎是沒有用的,我們只能認命。我原本不是個消極的人,可是看過了悲歡離合,經歷了愛恨情仇,我突然發現,人是如此的渺小,就像宇宙間的一粒微塵,被命運巨大的引力左右著,即使你不再存活,天地萬物依舊兀自輪迴。愛情就像陰晴不定的天空,總是被太多的不確定因素左右。或許我一生註定得不到我的愛情,因為愛情對我來說是一塊有色香皂,我總是企圖洗掉它的顏色,最後被洗掉的卻是整塊香皂。
易正啊,我的生命中有一半時間與你牽扯在一起,明明兩人有情,卻無緣相聚。明明各自身心俱疲,卻都病態地以情相互折磨。這是一場永不會結束的追逐。無論在何時何地,總有一個人在追逐,而另一個則拼命逃避。先是我追逐你,當我愛而無果心灰意冷之後,你又追逐我。我們兩人就像穿上了被施過魔法的紅舞鞋,不停地玩著遊戲。但是易正啊,我不是帶給你幸福的女人,卻一定是在某年某月某一天裡應該出現在你視線中的女人,給你一份最真實的感動。
易正啊,風又撕開新一天的日曆,東方發白,天色已經濛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