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4)

到海灘上時,他在一片密密匝匝的柳蒿叢裡停住腳對三姑說:“你蹲在這裡,閉上眼睛不許往那邊瞅,聽見沒有!”

三姑果然聽話,閉上眼睛蹲了下去。

父親來到海邊,離網上岸還得些時候,於是他學著打漁人的樣兒,跟在後頭把溼溽溽的網綱繩搭在肩上一步一嗨喲地向前拉著,大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網露出了水面,沒兜進網裡的魚兒在鍍金的海面上翻飛。網比在深水裡的時候輕多了,拉網人加快了腳步,父親人小跟不上,幾次被拖倒劃傷了肚皮,但父親顧不得這些,只等到魚網一上岸,他就放下網綱繩向水邊跑去,同他一起到達的還有那些上下翻飛的水鳥。網兜裡的魚蝦不少,但從網眼裡漏出來的小魚小蝦卻有限,父親不得不一邊哄趕著水鳥一邊彎腰去揀,還好,待魚網收盡時,他已揀滿了一小兜各種各樣的小魚小蝦和海貝,他不顧肚皮劃傷的陣陣刺痛,在柳蒿叢中找到三姑,扯著昏睡的她飛跑回家,也沒收拾一下(事實上他們也不會)就倒進鍋裡蒸煮起來,剛嗅到那麼一點點鮮香味,兩人便急不可耐地伸手到鍋裡撈將出來大嚼大咽起來,眼見鍋底只剩下白花花的一汪清湯,兩人也填飽了肚子。這時,父親才發現,三姑臉上被柳蒿叢裡的蚊子咬起了好些大包,其中有一個正正好好叮在左眼皮上,整隻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細縫兒。

“明天咱還去嗎?”父親問。

“去!”三姑沒打哏地喊道。

第二天他們兄妹倆又跟前一天一樣飽餐了一頓海鮮,儘管父親肚皮上又增加了幾道劃痕三姑臉上又多了幾個小饅頭似的包。

他們以為就這樣等到大姐送吃的來,可怎也沒想到情況竟會有變。

第三天,父親早早就來到海灘,跟在大人屁股後頭幫著拉網,好不容易等到魚網拖上岸來,他跑去揀那小魚小蝦。他興致勃勃地揀著揀著,忽然,一雙黢黑的髒腳出現在他眼前,他抬頭一看,原來是本莊后街住著的鄰居小良子。他比父親大三歲,個子高出父親半個頭,平素他們常聚到一塊玩,因他大,小夥伴們都叫他良子哥。父親家有吃食時,他是常客,且每回吃完了後臨走時還要拿一些去,說是給他癱在炕上下不了地的爺爺吃。父親盡他拿,從沒說個不字。今天見他也在這裡,心裡挺高興,忙說:“良子哥,你也……”

父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冷不防飛來的一腳踢了個斤斗:“誰讓你來這裡拿俺的東西!”

父親鬧懵了,這怎會是你的呢?忙要跟他申辯,不料又被他扯著脖領從地上拽起來,掄圓了胳膊照準臉上打了一拳,父親只覺得鼻子一酸,眼前一麻黑,蹬蹬蹬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隨後就見一滴滴鮮紅的血落到了腿上。

“告訴你說,這是俺的地盤,不許你來這裡!”良子凶神惡煞地罵道,躬身從父親兜裡把剛揀來的幾個小魚小蝦掏了去,又在父親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腳說,“聽著,再來俺扒了你皮!”

父親哭著站起來倒退著走了幾步,眼盯著良子那猙獰的臉,他實在是不能理解,這個平素跟自己挺要好的鄰居哥哥,當在他家吃飽了喝足了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打飽嗝時,竟能摟著他脖梗親暱地說:“你是秦瓊俺是程咬金,咱倆是金蘭換帖的生死弟兄……”

可今日,就為了那麼一點點不起眼的小魚蝦,居然會翻臉不認人,大打出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父親有生以來頭一回領略了人世間的薄情,這其中的奧妙,他哪懂。

斷了吃食,家裡又傳出了三姑那一聲聲地啼哭,父親也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託著個癟癟的肚子在屋裡院外團團地轉個不停。找點啥東西能把肚子填飽好讓它不那麼難受了呢?這是此時此刻父親那小小的腦海裡總也拂不掉的一個念頭。這可是爹孃活著時不曾有過的事。

三姑的哭聲越來越響,父親的心裡也越來越煩,他跺著腳揮舞著拳頭威脅妹妹道:“你要是再哭俺就把你推出門去餵狗吃!”

可不曾想妹妹愈發哭得厲害。正在父親急得沒招兒的時候,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怪異的轟鳴,緊接著太陽光被一大片烏雲狀的東西遮沒。原來是一個明晃晃的大白天,可這會兒卻一下變成了個陰沉沉的黑夜。三姑嚇得閉住嘴不敢出一點聲,父親雖也害怕,但他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記得那年(好象自己跟三姑如今的年齡差不多的那一年),一天,他正在後街良子家門前玩,突然也遇到了這種情形,當時良子爹和娘攙著他爺爺斤頭把式地從屋裡衝出來,跪在地上搗蒜樣地磕起頭來,待那片烏雲狀的東西飄過去,他們才從地上爬起來,再見他們那腦門兒,個個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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