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衫,在春風裡揚揚灑灑。
二丫頭與張玖私通。一次,她又以燒香為名與他偷偷見面,不料丈夫王三隨後跟來,撞破了他們的好事。廝打中,王三失手,搗芝麻的石杵砸在張玖的頭上,張玖倒地身亡。
當地的保甲報了案,王三充軍,二丫頭處絞刑。
這是大故事裡最無味的小故事。本來,我們可以將其杜撰成另外一種美麗,但是小人物的命運總是有點悲哀吧?編排一個無中生有的故事也要符合事實。對他,這是一次無關緊要的邂逅,對她,這次偶遇卻使她的思想偏離了原來的軌跡,然後,這小小的改變又影響了她的一生。在故事裡,分了主角和配角;在人世間,分了英雄與蟻民。教科書告訴我們,歷史是人民群眾創造的,是,但是人民群眾就不用再分成單獨的個體了麼?
曾經看過一篇小文章,說是河邊一些將要乾涸的水窪裡,流動著許多小蝌蚪。一個小男孩看見了,就用手捧起來往河裡扔。有路人勸他說,將要乾死的蝌蚪那麼多,你是救不完的,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小男孩說:“不,很重要,起碼對這一條重要。” 他又捧起一隻蝌蚪扔到大河裡。
佛法有云:眾生平等。但在命運裡,實在是有人作了主宰,有人作了道具。
金庸的《天龍八部》也是我最喜歡的書,讀過多遍之後,緊張之處平緩下來,再細看與大主題作鋪墊的小人物。卻說大理皇子段譽揹負著國色天香的王語嫣出逃,西夏武士隨後追趕。大雨之中,見東北方向有座大碾坊,便扶王姑娘下馬躲避。二人跨進門去,不料卻驚了兩個在此偷情的農家青年。他們從屋角稻草堆中站起來,都是十###歲的年紀,衣衫不整,頭髮上沾滿了稻草,臉上紅紅的,神色十分尷尬忸怩。四人相互說了幾句話,倒也相安無事。
本來,這村子就是這金阿二自幼長大的村子,碾房也是村裡人出資合建的碾米房,段譽與王語嫣,純粹是冒然闖來的入侵者。今日金阿二趁著雨天無人,和相好的姑娘在此親熱。此前,他們已說了好一陣子話,阿二講回家就催父母趕緊把親事辦了,娶親的時候,要去賃一頂掛錦緞幔子的新轎。
按照正常的發展軌道,兩人本該無波無折地度過美滿的一生。但是這個雨天的突發事件破壞了這一切,那兩個外來的男女闖入之後,追兵隨後而來,舉手投足之間,金阿二與他的小情人死於非命。
我們在前人的文字中所接受的愛情教育,自來都是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的絕配。有一天看了一個紀錄片《掃山工》。掃山,就是在鐵路沿線的山峰上,專門清理峭壁上的危石。掃山工的妻子四十歲左右,有些胖,但肌膚粗糙,厚唇,牙齒突起。他們家的房子就在山腳下,窗前或崖壁上,夫妻兩人互相看著,互相惦念著。
愛是平等的,不會因主人身份的高低而分了偉大與渺小。所有真實的人性之美,無須誇張與偽飾。比如,一名武士問金阿二:“那小妞兒在上面麼?”金阿二道:“你問人家姑娘作啥事體?”那武士砰的一拳,打得他跌出丈餘。金阿二性子甚是倔強,破口大罵。
這純樸中的勇敢與俠義,也不輸於段譽段公子了。
那農女關心愛侶,下樓相勸,不料那武士已將金阿二劈死。另一名武士一把抱住她,獰笑道:“小妞兒自己送上門來。”嗤的一聲,已撕破了她的衣衫。那農女伸手在他臉上狠狠一抓,登時抓在五條血痕。——如果這女子是主角,此時該有人相救,但是現在沒有。只說那武士大怒,使勁一拳,打在她的胸口,只打得她肋骨齊斷,立時斃命。二十多個字,交待得明白清楚。
袁世凱有一首詩:投餌我非關得失,吞鉤魚卻有恩仇。回頭多少中原事,老子掀須一笑休。人的是非功過自有定論,詩卻是有身份、有氣魄的好詩。只是在這一代梟雄的沉浮中,又有多少人吞鉤殉葬?做不了英雄的人,還是離英雄遠一點吧。
向老祖宗請教
先賢有話:人之患,在於好為人師。這話如果從反面理解,為人師簡直可以與食、色並列,構成人生從物質到精神的快樂大全。世上的人,再英明神武的,也不能免這個俗。
“史太君兩宴大觀園”,開筵之前,先領眾人在園子裡逛逛,此時是人最為齊全的時候,王夫人、薛姨媽、李紈、鳳姐和賈府三春、黛玉、湘雲、寶釵等,一個都不少,其中當然還包括來串親戚的劉姥姥。
在瀟湘館裡,賈母窗上紗顏色舊了,便和王夫人說道:“這個紗新糊上好看,過了後兒就不翠了。這院子裡頭又沒有個桃杏樹,這竹子已是綠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