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一片燦然金黃。
在中軍前半里許,御駕停了下來,納蘭自看城出迎,此時一直隨侍在御駕之側,跟隨周覽圍內形勢,康熙見合圍的左右兩翼紅、白兩纛齊到看城,圍圈已不足二三里,便吩咐:“散開西面。”專事傳旨的御前侍衛便大聲呼喚:“有旨,散開西面!”只聽一聲迭一聲飛騎傳出:“有旨,散開西面……”遠遠聽去句句相接,如同迴音。這是網開一面的天恩特敕,聽任野獸從此面逃逸,圍外的人也不準逐射。圍內野獸狼突豕奔,亂逃亂竄。康熙所執御弓,弓幹施朱漆纏以金線,此時拈了箭在手裡,“奪”一聲弦響,一箭射出,將一隻竄出的灰狼生生釘死在當地。三軍縱聲高呼:“萬歲!”山響如雷,行圍此時方始,只見飛矢如蝗,密如急雨,康熙卻駐馬原地,看諸王公大臣射生手等馳逐野獸,這是變相的校射了,所以王公大臣以下,人人無不奮勇當先。
福全自七八歲時就隨扈順治帝出關行圍,弓馬嫻熟,在圍場中自是如魚得水,縱著胯下大宛良馬奔跑呼喝,不過片刻,他身後的哈哈珠子便馱了一堆獵物在鞍上。此時回頭見了,只皺眉道:“累贅!只留耳朵。”那哈哈珠子便:“嗻”了一聲,將獸耳割下,以備事畢清點獵物數量。
納蘭是御前侍衛,只勒馬侍立御駕之後,身側的九旌明黃大纛烈烈迎風作響,圍場中人喧馬嘶,搖旗吶喊,飛騎來去,他腕上垂著馬鞭,近侍御前所以不能佩刀,腰際只用吩系佩箭囊,囊中插著數十尾白翎箭,只聽康熙道:“容若,你也去。”納蘭便於馬上躬身行禮:“微臣遵旨。”打馬入圍,從大隊射生手騎隊間穿過,拈箭搭弓,嗖嗖連發三箭,箭箭皆中,無一虛發。康熙遙相望見,也禁不住喝了一聲採。眾侍衛自是采聲如雷動,納蘭兜馬轉來,下馬行禮將獵物獻於御前,依舊退至御駕之後侍立。
這一日散圍之後,已是暮色四起,納蘭隨扈馳還大營,福全縱馬在他左近,只低聲笑道:“容若,今兒皇上可當真了,吩咐我說要將那宮女賜給你呢。”
容若握著韁繩的手一軟,竟是微微一抖。心亂如麻,竟似要把持不定,極力自持,面上方不露聲色。幸得福全並無留意,只是笑道:“皇上給了這樣天大的面子,我自然要好生來做成這樁大媒。”容若道:“聖恩浩蕩,愧不敢受。王爺又如此替容若操勞,容若實不敢當。”福全道:“我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皇上吩咐不要委屈了你,我自然老實不客氣。”有意頓一頓,方道:“我叫人去打聽清楚了,那宮女是內大臣頗爾盆之女,門楣雖然不高,但此女品貌俱佳,且是皇上所賜,令尊大人想必亦當滿意。”話猶未落,只見納蘭手中一條紅絛結穗的蟒皮馬鞭落在了地上,納蘭定一定神,策馬兜轉,彎腰一抄便將鞭子拾起。福全笑道:“這麼大的人了,一聽娶親還亂了方寸?”
納蘭只道:“王爺取笑了。皇上隆恩,竟以後宮宮人以降,本朝素無成例,容若實不敢受,還望王爺在皇上面前分辯。”
福全聽他起先雖有推卻之辭,但到了此時語意堅決,竟是絕不肯受的表示了。心裡奇怪,只是摸不著頭腦。他與納蘭交好,倒是一心一意替他打算。因聽到李德全回話,知琳琅已不可求,當下特意打聽到內大臣頗爾盆之女在宮中,那頗爾盆乃費英樂的嫡孫,承襲一等公爵,雖在朝中無甚權勢,但爵位顯赫,不料他一片經營,納蘭卻推辭不受。
福全待要說話,只見納蘭凝望遠山,那斜陽西下,其色如金,照在他的臉上,他本來像貌清竣,眉宇之間卻總只是淡然。福全忍不住道:“容若,我怎麼老是見你不快活?”納蘭竦然回過神來,只是笑:“王爺何出此言?”
福全道:“唉,你想必又是憶起了尊夫人,你是長情的人,所以連萬歲爺都替你惋嘆。”話鋒一轉:“今晚找點樂子,我來竄掇皇上,咱們賭馬如何?”容若果然解頤笑道:“王爺輸得還不服氣麼?”福全一手摺著自己那隻軟藤馬鞭,哈哈一笑:“誰說我輸了?我只不過沒贏罷了,上回不算,這次咱們再比過。”
容若舉手遮光,眺望遠處輅傘簇擁著的明黃大纛,道:“咱們落下這麼遠了。”福全道:“這會子正好先試一場,咱們從這裡開始,誰先追上御駕就算誰贏。”不待容若答話,雙腿一夾,輕喝一聲,胯下的大宛良駒便撒開四蹄飛馳,容若打馬揚鞭,方追了上去。侍侯福全的哈哈珠子與親兵長隨,縱聲呼喝亦緊緊跟上,十餘騎蹄聲疾促,只將小道上騰起滾滾一條灰龍。
皇帝回到御營,換了衣裳便留了福全陪著用膳。因行圍在外,諸事從簡,皇帝從來亦不貪口腹之慾,所以只是四品鍋子,十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