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俊是本地人,而且和錢錚是同窗多年的好友,早就聽聞錢淵性情執拗,言辭刻薄的名聲,其實他原本不太相信錢淵如今“溫潤如玉”的傳言。
但在知道錢淵和孫升的淵源之後,何良俊相信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去年就是因為孫升的大力舉薦才在京中名聲鵲起,孫季泉為人處世擔得起“溫潤如玉”這個詞。
馬車裡的何良俊瞄了眼對面的錢淵,這小傢伙畢竟還小,性情有點跳脫,時不時掀起簾子往外看。
可憐錢淵已經一個多月沒出來了,今兒早上何良俊來接人的時候,6樹聲板著一張黑臉很是說了幾句難聽的,而且還寫下三題讓錢淵明日上交……你可以請假,但題目還是要做的!
“能得平泉公親自指點,錢公子日後必定連考連中早早登科。”何良俊輕笑道。
“何先生是叔父好友,就稱我淵哥兒吧。”錢淵放下窗簾靦腆一笑,“不知道今日拜訪的那位是?”
“此人姓顧,名定芳,亦是你叔父好友。”何良俊介紹道:“他是天順年間松江名宦顧英之孫,平生輕財好義,性情剛烈。”
何良俊和錢家商量過了,這次想看,事先沒有告知錢淵,畢竟還在守孝。
錢淵皺皺眉頭,“顧先生致仕歸鄉,所以晚輩上門拜見?”
這話意思很明顯,既然輕財好義,那好友必定遍佈松江,為什麼自己一定要上門拜見,總有些其他的理由吧。
這小傢伙倒是想的多,何良俊笑了笑,繼續說:“你叔父是嘉靖十四年進士,選為庶吉士,當時掌翰林院的是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夏貴溪。”
“這事我知道,後來夏貴溪被棄市,刑部尚書喻茂堅、左都御史屠僑援引大臣上書減免死刑,只有時任吏部都給事中的叔父隨同上書,後來被貶謫出京。”錢淵眨著眼,他倒是不知道叔父和夏言是有師生關係的。
理論上,翰林院的官員都是掌翰林院學士的學生,但實際上這種關係並不是絕對的。
比如當年的徐階,他就曾經公然對內閣輔兼掌翰林院的張孚敬說:“背叛生於依附,我沒有依附你,何來之背叛?”
但如果兩者之間有依附或者提攜的關係,倒是能說得上師生名分,比如日後的張居正和徐階。
那夏言和叔父之間……
面對錢淵這個疑問,何良俊解釋道:“當年散館,夏言想讓你叔父留在翰林院,但你叔父拒絕了。”
錢淵抽搐了下嘴角,這是傻了吧?
一個性情剛毅但不懂變通的官員形象在錢淵腦海中漸漸成型。
何良俊將話題兜回來,繼續說:“當年夏貴溪死後,你叔父被貶謫出京,顧定芳大哭,命其子顧從禮哭而收屍。”
頓了頓,何良俊嘆道:“錢兄毅然上書被貶謫出京亦不悔,顧定芳甘冒奇險為夏貴溪收屍,兩人均為朝野上下敬仰,也從此訂交,雖會面極少但相交於心。”
錢淵眼中神色閃爍不定,半響後才輕聲道:“所以,晚輩才要拜會顧先生?”
錢淵沒那麼傻,叔父出仕在外,好友致仕歸鄉,這種情況下,叔母一封信或一份禮單足以應付,為什麼要自己這個侄兒出面?
難道是那位顧定芳要見自己?
“何先生,您剛才說……顧先生性情剛烈?”
“不錯。”何良俊沉吟片刻後說:“去年,今上問用藥之理,顧答‘用藥如用人’;再問養生之道,對‘清心寡慾’。”
面對這樣的答案,錢淵面無表情無言以對。
呃,的確性情剛烈,不僅僅是剛烈了,簡直就是頭鐵啊!
嘉靖是史上出了名喜歡煉丹修道的皇帝,而且脾氣是出了名的壞,性子更是出了名的犟,你跟他說要清心寡慾才能活的久點……沒剁了你真是運氣不錯。
要知道一個多月前那份邸報中,一大批官員只是賀表中少了“萬壽”兩個字,每人領了四十廷杖後被貶謫出京。
上海縣距離華亭縣不遠,畢竟如今的松江府比前世的上海面積要小的多,嘉定、崇明如今都隸屬蘇州府。
馬車在顧宅門口停下,張三楊文等人守在門房處,僕役將何良俊和錢淵引入內院。
“鄭知縣廉潔至此,這是松江之福。”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廳前,聲音洪亮,“這件事你交代人去辦。”
一旁的中年人恭敬的應聲,正好離去老人又將其喚住,“讓人在鄭知縣鄉間購地三十畝,贈其家人,年節賙濟也不能免。”
不遠處的何良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