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隔了將近兩天,但北新關外還是一片狼藉,看著被收攏起來的幾百具屍體,胡宗憲臉色極為難看。
“八百兵丁圍攻,倭寇持刀大呼衝陣,死一百三十七人,傷百餘人,餘者潰散。”
“被燒燬三座村落,百姓死傷四百餘人……”
剛剛在海鹽大勝一場,腦後勺卻被狠狠砸了一棍,胡宗憲有點暈眩感,杭州前衛、後衛的那些老爺兵如今都在杭州城內,守禦北新關的都是山東兵,戰力還算不錯,居然如此輕易被擊潰。
“大人。”王寅吸了口涼氣指著不遠處,那兒堆放著各式被劈斷的兵刃。
胡宗憲走近細看,有長槍的槍桿,有被從中間劈斷的腰刀,甚至還有裂開的鎧甲。
一位須皆白的老者緩緩走來,“中丞,有點不對勁。”
“伯魯兄。”胡宗憲點頭打了個招呼,“如果沒猜錯,應該都是真倭……不過,一具屍體竟然都沒留下!”
自從上任浙江巡撫後,有了底氣的胡宗憲開始大批招攬人才,雖然有如徐渭這樣不理會他的,但也有願意入幕為抗倭出力的,比如錢淵推薦而來的崑山名士鄭若曾。
胡宗憲知道鄭若曾在嘉定和錢淵並肩作戰,錢淵贊其有謀略之才,胡宗憲親往崑山相邀,鄭若曾慨然應諾。
“不僅僅如此。”鄭若曾搖頭道:“自海寧登6,晝伏夜出,至北新關擊潰官兵,殺戮百姓……”
頓了頓鄭若曾聲音放輕卻加重語氣道:“但倭寇沒有劫掠財物。”
胡宗憲瞳孔微縮,同樣低聲道:“查實了?”
“嗯。”
“去哪兒了?”
“繞過臨安,從西天目山邊南下,過昌化,侵入嚴州府。”
“嚴州府?”胡宗憲眯著眼來回踱了幾步,感覺嘴唇乾燥得都撕扯不開。
浙江是遭倭寇侵襲最嚴重的的一個省,但也不是所有的府洲都遭倭寇侵襲,其中嚴州府和衢州府因為不靠海很少遭遇倭亂,這股倭寇的行蹤實在有些詭異。
用不著地圖,胡宗憲腦海中有非常清晰的印象,王寅常年在浙江、福建活動,也很清楚附近的地理位置。
“從嚴州府繼續南下就是衢州府,再往南就是福建了。”
“應該是往東吧,東面是紹興府或金華府。”
“戚繼光和盧斌正在金華府招募新兵,要不要派人過去?”
鄭若曾輕輕搖頭,“這股倭寇……如果往西……”
“徽州府?”
眾人還在猜測,突然一聲厲喝聲在不遠處響起。
“讓開!”
“滾開!”
“王寅……胡宗憲,胡汝貞!”
聲嘶力竭的暴喝聲和兵丁的訓斥聲同時響起,眾人訝然回頭,誰有膽子在公開場合如此大呼浙江巡撫的名字,要知道如今浙直總督楊宜就是空架子,東南一地除了趙文華就是胡宗憲了。
“徐文長?”王寅詫異快步走過去解圍,“文長,怎麼來……文長?”
額頭盡是大滴大滴的汗水,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看上去頗為滑稽,徐渭不管不顧推開王寅,氣喘吁吁的向著胡宗憲方向狂奔而去。
“胡汝貞!”
“徐先生,歇息些再說話。”胡宗憲扶住看上去已經腳軟的徐渭,“水,快拿水囊來!”
“胡汝貞!”徐渭低喝一聲,右手死死拽住胡宗憲的手臂,“你想召徐某人入幕府?”
“呃……”
饒是胡宗憲沉穩,也被徐渭這句話擾的心神不寧,不知所措。
“我答應你。”徐渭死死盯著胡宗憲的雙眼,“派兵入徽州府……倭寇……”
“什麼?!”
“徽州府?”
一秒鐘的停頓後,七嘴八舌的詢問聲同時響起。
鄭若曾印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倭寇真的選擇了最不可能的一條路線,西進入徽州府。
胡宗憲和王寅都在咬牙切齒,徽州府雖然是先後幾代倭寇領的出生地,但從沒有遭到倭寇侵襲,這次鄉土只怕要遭難。
徐渭努力撐起身子,“錢展才……去救……”
嘈雜聲登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鄭若曾第一個反應過來,“展才被倭寇抓走?”
徐渭正要點頭,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王寅回頭看向被巡撫衙門侍衛攔著的幾個漢子,依稀認出以前在食園見過,他知道徐渭這些日子都在錢淵那兒廝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