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入夜,臨海縣內閃爍著不多的幾點燈火,算起來也就後世八點多鐘,但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是沒有夜生活的。
長街上空空蕩蕩,十幾個護衛遠遠的跟在後面,三個丫鬟拎著藥箱擔憂的看著前方那對小夫妻。
帶著濃重寒氣的夜風吹來,錢淵借下京中帶來的圍脖掛在小七的脖子上,安慰道:“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揉了揉僵硬的臉,小七輕聲道:“知道嗎?我一直做好了回去的準備。”
“什麼?”
“這個時代,人太脆弱了,僅僅是水土不服都可能一病嗚呼,更別說是上戰場。”小七頓了下,“護衛隊最早死的那兩個……都是破傷風,在這個時代是無解的。”
“下午那個好像也是破傷風?”
“嗯,送來的第七天,前面六天都正常,但還是……”小七搖搖頭,“所以,一直在擔心你。”
“放心,別說身上沒傷口,就算有也兩個月了,早就沒事……”
“一般破傷風潛伏期在七天左右,但最長可延遲到數年。”
錢淵覺得這個話題還是不要繼續下去了,笑著問:“家裡怎麼鬧成那樣,還虧我在徐涉面前誇口……說你們親如母女!”
“我能理解她,但她干涉不了我。”小七晃晃身子,“不用這樣生硬的轉移話題。”
“學醫的人未必都是無情的,但醫生基本都是無情的。”
“每一天都會親眼目睹鮮活的生命消逝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天看的那些片子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如果情感豐富,只怕早就精神錯亂了。”
“即使在後世,也救不了每一個人,更何況是如今,每一個傷員在眼前死去,雖然黯然,但並不痛苦。”
小七停下腳步,仰頭盯著彎彎的月亮,“往大里說,治病救人隱藏在醫生內心深處,即使來到這個時代亦如此;往小裡說,針對我個人而言,從事這項工作,才能讓我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當然了,你是不同的。”
小七伸手扯住錢淵的衣袖,“每一次碰到抽搐發作的破傷風傷員,總會想到你……現在你也正式入仕了,總不會再上戰場了吧?”
“都察院御史巡按浙江,正七品,文官。”錢淵低聲道:“但在東南抗倭中,地位僅次於浙直總督胡宗憲和浙江巡撫吳百朋,上戰場的機率不大,身邊護衛也很得力,放心吧。”
“你要清楚一件事,你穿越而來,家人親厚,而我卻沒體會到什麼溫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在了……”
“說不定我回到那件咖啡廳,你也會跟著回去。”錢淵溫和笑了笑,“絕不會留下幫著照顧我的家人。”
小七遲疑了會兒才點點頭,“是不是太無情了?”
“不好說,咱們倆是特殊情況。”錢淵頓了頓,轉而問道:“除了家裡,開這個診所還有什麼麻煩?”
“那就多了,城裡幾個大夫指手畫腳,僕婦、女眷都有點笨手笨腳,香菱和晴雯是學的最快的。”小七想了想,“最大的問題還是理念的差別。”
“比如?”
“比如剛才說到的破傷風。”小七仔細解釋道:“冷兵器時代,特別是在南方作戰,一戰下來,幾乎每個傷員的傷口都被汙染,其實破傷風發作比例並不高,但很多傷員都習慣用香灰敷在傷口止血……”
“所以造成傷口二次汙染,導致破傷風發作比例提高?”
“是啊。”小七嘆了口氣,“此外破傷風發作的一大要素是缺氧環境,放在戰場上,就是指深而窄的傷口因為缺氧導致細菌迅速生長繁殖。
於是,我讓護衛用刀割開傷口擴大面積,以防止缺氧環境導致破傷風發作,但你讓我怎麼解釋?”
錢淵也無語了,中醫和西醫的區別……放到民國時期都是大問題,梁啟超被割錯腰子都要替西醫辯護。
已經走到家門口了,錢淵意外的看見小妹帶著兩個丫鬟正在門口翹首以盼,好嘛,譚綸這廝還真將人攆回來了!
“你站在哪邊?”
“別鬧了,這是無解的。”錢淵苦著臉,這輩子還是沒能逃掉這一關。
“她可是口口聲聲要你休妻呢。”
錢淵還沒來得及回話,小妹蹦蹦跳跳的過來抱住小七的胳膊,“二嫂,我支援你!”
小七有點意外,之前一個多月小姑子雖然沒跟在婆婆身後聲討,但也明顯持不贊成的態度。
今天留下服侍家中的可卿指了指門房,小聲說:“一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