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每三年取三百進士,加上其他非正途入仕,日積月累之下人數極多,能從中殺出一條血路甚至能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的,絕不是什麼平庸之輩。
趙文華自認沒有軍略之才,自認沒有理政之才,但他自認有一雙慧眼。
早在嘉靖四年,趙文華還只是南京國子監的一個監生的時候,就拜時任南京國子監祭酒的嚴嵩為乾爹。
之後嚴嵩漸漸得勢,趙文華連考連中名登皇榜,很快升任通政使,春風得意,手掌大權。
此次南下督戰,早在運河之上,趙文華就從眾多戰報中挑出了錢淵這個突破口,之後京中傳來的訊息也證明了他眼光毒辣。
趙文華覺得自己看的很清楚了,這個松江少年郎雖然才華橫溢,名門子弟,但絕不是那種甘冒奇險以博倖進的人物,他和自己,還有胡宗憲一樣,都是現實主義者……雖然他絕不會知道這個詞彙。
錢淵回到食園僅僅一個時辰,趙文華就接到了訊息,他覺得……為避禍遷居杭州,錢淵絕不可能離開這座城市。
原因很簡單,雖然有嘉定、崇德兩場大捷,但兩次錢淵都是恰巧被困在城中,不得已而接下重擔,浙江、南直隸處處烽火,也沒見他倒其他地方惹事……
但錢淵雖然輕柔卻斬釘截鐵的話讓趙文華的如意算盤全數落空。
之前一個多月內,趙文華也召見或走訪了不少軍中將領,在有意或無意的試探中,錢淵這個名字在軍中……至少中高層將領心目中擁有不小的分量。
趙文華並不擔憂聶豹,他擔憂的是另一個人。
似乎知道面前的這位大人物在想什麼,錢淵笑著吐出下一句話,“梅村公,說實話晚輩真心不想……雙江公的性子你應該清楚。”
“奔赴陶宅鎮實在是迫不得已啊。”錢淵放下茶盞,踱了幾步長嘆道:“自從曾祖鶴灘公逝世,錢氏一族漸漸沒落,實在高攀不起張家這等高門大戶啊。”
胡宗憲聽得懵懵懂懂,但一旁的趙文華臉色由青變白,然後迅染上一層紅暈,最終忍不住開懷大笑。
“說你滑溜,還真是滑不留手!”趙文華指著乾笑著的錢淵笑罵道:“據說那位花容月貌,而且還是個才女呢!”
錢淵很自來熟的翻了個白眼,“梅村公說什麼?晚輩什麼都沒聽懂!”
“嘿嘿,去年嘉定大捷傳入京中,知道別人怎麼評價嗎?”趙文華一副背後告狀的模樣,“有人說……錢家子必是站在城頭,舌厲如刀,倭寇口吐白沫紛紛潰散……哈哈哈!”
特麼這也太損了,不僅僅說老子是冒功,而且還特地點出了言辭刻薄……
“孫子!”錢淵黑著臉大罵:“哪個王八蛋……是雙人那個王八蛋!”
“對對對,你都罵別人應該姓黃了!”趙文華笑得都喘不過氣來了,“噢噢噢,對了,據說你推倒的那輛馬車……當時裡面是徐家女眷……展才要小心點,人家說不定就這麼訛上你了!”
錢淵歪著腦袋哼了聲,“再不要臉也不至於訛上晚輩……要不是怕他事後不認,晚輩說不定早就應下了!”
趙文華不在乎聶豹,但很在乎徐階,畢竟內閣次輔天生就是內閣輔的對手。
現在心結一去,趙文華登時親熱起來,拉著錢淵坐下笑道:“還真說不準呢,那位就是個不要臉的,幼子才四歲,已經和6氏女定親了!”
錢淵眼神閃爍,知道對方說的應該是錦衣衛指揮使6炳,連連擺手,“這如何能比?”
趙文華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錦衣衛在嘉靖一朝勢力太大,話題一轉道:“所以,你才應了聶雙江?”
“前一日傍晚知道訊息,第二日天還沒亮就落荒而逃。”錢淵一本正經的說:“這次是用言語將雙江公擠兌到牆角才請了假護送家人遷居杭州,要是不回去……嘖嘖,怕是脊樑骨都要被人戳斷了!”
趙文華微微點頭,沉思片刻後低聲說:“其實不回去也無所謂……雙江不足為懼。”
錢淵眯起眼盯著趙文華的雙眼……什麼意思?聶豹不足為懼?
“你不信?”趙文華輕鬆自如的笑道。
“信。”錢淵脫口而出,但緊接著低聲說:“晚輩還年輕……面子上實在過不去。”
“梅村公也替晚輩想想,震川公、文衡山、荊川公……多少人為晚輩背書,不回去……最丟人不會是別人,只會是晚輩自己……”
錢淵咬牙切齒低聲咒罵:“震川公那老頭去年就和我看不對眼,非要在那篇文章上添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