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傾盆大雨如天河倒懸,又有大風吹來,後院小樹被吹得盡皆彎腰,窗戶沒有關緊,雕刻著花鳥的窗欞撞在窗框上咯咯作響。
林烴用力關死窗戶,隨手將一塊抹布塞在縫隙處,拿起鐵製的鉗子挑了挑火盆,才緩緩坐下。
“第一場見過一次,畢竟都是治《書》,就在隔壁巷子裡。。”林烴身子往前湊,低聲道:“當時倒是沒看出什麼,會不會是空穴來風?”
“此人是嘉興府人氏,嘉靖三十一年過浙江鄉試,嘉靖三十五年會試不第。”林燫上一科是同考官,想了會兒說:“上一科尚書房,理應不會漏判,平日裡也無才名……”
林庭機知道長子穩重,說這等話就意味著,以那人的才學,這一科如此高名,只怕其中還真有問題。
今日林庭機剛剛進禮部,就看見裡面亂得不像樣子,逮了個小吏細問才知道,出了大事。
都察院御史突然上書彈劾刑部侍郎董份,指責其科場舞弊,庇護姻親身登皇榜。
董份是這一科的同考官,本經治《書》,而那位姻親是吏部天官吳鵬的長子吳綬。
而董份前年喪妻,續娶吳鵬次女,吳綬那就是董份的小舅子。
吳綬會試被點為第三十二名,殿試被點為二甲第八名進士。
看起來只不過是御史彈劾科場舞弊案,但誰都知道,董份是嚴黨中堅,更是嚴黨唯一有可能撐門面的人物。
董份是嘉靖二十年進士,選庶吉士入翰林院,後轉右春坊右中允,升國子監司業、
嘉靖三十五年那場席捲朝堂的大戰後,董份因“天神”表文得嘉靖帝寵信,升禮部右侍郎,點翰林學士。
之後三年先後歷任吏部左侍郎、刑部左侍郎,如果沒有意外,按照資歷和履歷來看,董份將會在幾年之內升任尚書之位,是有資格入閣的。
而董份如今還有個兼職,他以翰林學士的身份兼管詹事府,這是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位置,翰林官想升遷基本只有詹事府一條路,除非如徐渭、李春芳、袁煒一樣妙筆生花寫得出讓嘉靖帝擊讚的青詞,或者如高拱、陳以勤一樣被允許投入裕王門下。
如張居正去年初轉詹事府,徐階是私下和嚴嵩做了交易的。
可以說這次彈劾戳中了嚴黨的命門,更別說吏部天官吳鵬更是嚴黨大員。
“這段時日你老實點。”林庭機壓低聲音訓斥幼子,“別到處亂跑,不許去隨園,等著館選。”
林燫補充道:“婚事暫時不提,等母親上京後再說……也不知道錢展才什麼時候回京。”
一直沒吭聲的林烴突然開口問:“那個都察院御史何人?”
隨園中,錢錚坐在主位,孫鑨、陸一鵬坐在兩列。
“是林潤林若雨。”孫鑨對林潤記憶猶新,畢竟是同年,“三年前選官入六科為給事中,後彈劾國子監祭酒沈坤,貶謫出京,但第二年就因政績卓越被選入都察院。”
三年前就是林潤那本奏章惹出後面那麼多事,顯赫一時的李默罷官歸鄉,而林潤與嚴府管家嚴年在大街上撕鬧,還將冼烔捲了進去。
林潤是徐階的人,這點是不需要懷疑的,但林潤是閩人,是李默的同鄉,而且當年就是林潤點燃了那把火……這件事看起來很正常,但林潤的存在有點雲裡霧裡。
這時候,潘晟進來了,他是嘉靖二十年進士,老翰林了,這次會試也擔任同考官,殿試時也閱卷。
“潘某治《易》,未見吳綬其卷。”潘晟一坐定就開口道:“倒是殿試的青詞……文采非凡。”
其實在隨園裡,論文采,首推徐渭,次之就是潘晟,擅書能畫,詩文堪稱一絕。
潘晟多年未得升遷很大程度上是十多年前的一件舊事,嘉靖帝初修道命翰林院擬青詞,潘晟年輕氣盛拒之,從那之後,坐冷板凳坐的屁股都麻了。
“文采非凡?”孫鑨搖搖頭,“年初應試舉人陸續入京,孫某幾度去浙江會館,十次八次會文,見過其人,但公推排名從未見過此名。”
都是浙江人,如若真的文采非凡,如孫鑨、徐渭、潘晟這等人不太可能沒聽過。
這時候,陳有年進來了,“文長還沒回來?”
陸一鵬搖頭,“都在等他。”
徐渭隨伺帝側,訊息最是靈通,如今已經放衙還沒回隨園,說不定能在西苑探聽到什麼,這也是大家彙集而來的原因。
“展才可能要回京了。”陳有年接過薑湯抿了口,“前日戶部已經核算無誤,鎮海、寧海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