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忙碌後,錢錚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後院拜見大嫂。
很多年前,年幼的錢錚隨其母、其兄幾乎是被掃地出門,兄長錢銳不惜捨棄舉業,經商養家,並供錢錚讀書。
錢錚也算爭氣,連考連中,身登皇榜,娶的又是兩榜進士之女,但他很清楚這一切是如何來的。
當年中了進士後,錢銳不顧錢錚的反對,毅然分家,這讓錢錚內心深處除了感激還有一份愧疚,在聽到長兄橫遭不測的訊息後,錢錚內心深處的愧疚更是無以復加。
好不容易盼到大嫂入京,錢錚每日晨參暮省,從不懈怠……所以,他最近看侄兒非常非常不順眼。
錢淵向來是夜貓子,晚上可能還會去轉一圈,早上……也就是現在沒有早朝,不然就他這德性,遲早被巡朝御史彈劾免職。
“二弟來了。”正在和陸氏商量嫁妝單子的譚氏笑吟吟道:“今兒林家送信過來,林家老宅的傢俱都打好了,晾曬幾天就送進去,新房的傢俱這兩天也差不多完工了。”
“嘖嘖,虧了是淵兒,其他人哪兒去弄那麼多紅木!”陸氏笑道:“請的大匠都是工部那邊指派的,個個都是好手藝。”
“林家出仕的也多,京城老宅也是要一直傳下去的。”譚氏這幾日也想開了,兒子為女兒置辦這麼多嫁妝,總歸不是壞事。
錢錚湊趣附和幾句才問:“淵兒呢?”
“他在隨園裡。”譚氏不以為意,“反正他都給了半間全聚德了,剩下的事我們來辦就是。”
錢錚的視線轉向妻子,後者微微搖頭。
“大嫂,晨昏定省都廢了。”錢錚黑著臉說:“說出去,家門蒙羞啊!”
“淵兒每天不知道多少事呢,有時間讓他輕快輕快也好。”譚氏注意力還在嫁妝單子上,琢磨要不要添減,“要不再加點釵子?”
“以後留給外孫女?”陸氏掩嘴笑道:“大嫂想的差了呢,淵兒如今在京中什麼分量……林家五代出仕,姻親故舊也數不勝數,到時候多有女眷添妝……再說了,如今打的釵子,說不定到時候都不合用了。”
“也是也是。”譚氏也笑了,“要不加一筆壓箱銀?”
“別加在嫁妝單子上,到時候私下帶過去就是了。”
那邊錢錚實在忍不住了,“大嫂,如今淵兒入職都察院,時常缺席,多有科道言官彈劾……”
“那就不做這個官兒了!”譚氏發了句牢騷,看錢錚臉色難看,嘆了口氣才說:“二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這些年來……自嘉靖三十二年淵兒赴杭,每一次都是拿刀持槍,親身上陣,多少次……”
說到這譚氏眼圈一紅,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陸氏瞪了眼丈夫,輕聲道:“淵兒兩度南下,幹了多大的事,好不容易回京,輕快些日子怎麼了……礙著你了?!”
錢錚嘴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沒吭聲……今兒鬧出了一場笑話,他偶然和左都御史周延碰面,還想著這段日子家裡忙著準備婚事,還想替侄兒和周延打個招呼,沒想到人家告訴他……錢淵早在好些天前,一次性請了一個月的假。
當週延笑著說起這事,錢錚臉都紅了……也就不是自己兒子,不然一頓鞭子……不!十頓鞭子!
譚氏擦拭著眼角,又道:“嫂嫂不懂那些大事,但在臨海、鎮海三年,淵兒每日愁眉緊鎖,每日長吁短嘆,書房燭火常徹夜不熄……”
“如今能鬆快鬆快,這也是好事。”陸氏咳嗽兩聲,“如今可沒有東壁先生。”
錢錚一個激靈,嘉靖三十五年嘉興戰事後錢淵回京,因心力耗盡而昏睡一日兩夜,要不是李時珍在,只怕難救,也是,放鬆段日子也好……但問題是,每日晨昏定省也能耗盡心力?
陸氏又拉著譚氏開始商量嫁妝單子的事,錢錚默默的出門,想了會兒沿著長廊往隨園去,從側門進去沒一會兒就看見院子裡的大樹下,侄兒正躺在藤椅上,翹起的右腳還在空中一抖一抖。
怎麼看都像是渾身懶骨頭……
只看了幾眼,錢錚就受不了了,默默回身,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北邊的西瓜味兒就是不夠好。”錢淵丟開西瓜皮嘀咕了聲,看王氏過來,笑道:“姐姐,這時候,東南應該有葡萄吃了。”
“你倒是舒坦。”這些日子王氏來隨園也不是一兩次了,但還是有些拘謹。
隨園中人在這兒都是有單獨精舍的,還有不少專門隔出來的書房、客廳,到處可見書畫……不誇張的說,這些書畫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