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
錢淵再不復之前沉著神情,在腦海中反覆盤算,身邊的徐渭在破口大罵,對面的孫鑨愁眉苦臉,另一側的諸大綬苦口婆心的勸著錢淵。
“展才,事已至此,不可意氣用事,當明日覲見。”
孫鑨也勸道:“再不覲見陛下,荊川公、文和只怕也要……”
“鮮廉寡恥至此,高新鄭他和嚴分宜有何區別?!”徐渭還在大罵,“一丘之貉,一丘之貉……”
“到你了,別隻顧著罵!”錢淵眉頭一挑,催促道:“隨手抓一張就是了。”
徐渭瞪了錢淵一眼,丟了張三筒。
“胡了。”錢淵把牌一推,拿過算盤就要算番。
“咳咳。”
門口傳來猛烈的咳嗽聲,眾人轉頭看見面色鐵青的錢錚和一臉無奈的楊銓。
沉默了三秒鐘後,錢淵起身勉強解釋道:“叔父有所不知,文長兄、文中兄、端甫兄都說……一邊搓麻一邊思索,更易靈光一閃……”
這麼扯淡的解釋,徐渭和孫鑨面無表情,諸大綬那麼好的性子都忍不住呸了一聲。
錢淵還覺得有點委屈,前世多少難事都是在麻將桌上解決的!
眾人在側廳坐定,視線都集中在去年入京升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的楊銓身上,論對朝中官員履歷,自然是楊銓居首。
“一個個說吧。”楊銓咳嗽兩聲,“昨日廷推左都御史,張永明,嘉靖十四年進士,世叔的同年,外放知縣,回京入六科,先後彈劾嚴分宜、嚴東樓,兵部尚書戴金,外放陸續出任雲南副使、山西左右參議、江西左布政使,前年調任南京工部侍郎,去年振武營兵變後,升任南京戶部尚書。”
錢錚搖搖頭,“此人早年因彈劾聞名,中外憚之,但彈劾嚴分宜被貶謫出京……”
“不用猜了,必是華亭門下。”徐渭冷笑道。
諸大綬詫異道:“聽聞今日左都御史已然令浙江巡按龐少南迴京。”
龐尚鵬都被趕回來了,錢淵也不避諱,隨口道:“龐少南雖是徐階門下,但卻和張居正親近,朝陽兄,何方人氏?”
“鄉梓湖州烏程。”
錢淵想了下沒什麼頭緒,接著問:“今日那兩個呢?”
昨日廷推,南京戶部尚書張永明調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今日吏部發出公文,工部郎中方逢時外放台州知府,南京戶部郎中郭中外放紹興知府。
“方逢時,字行之,湖廣嘉魚人氏,嘉靖二十年進士,歷任宜興知縣、戶部主事、工部郎中。”
簡單的介紹讓側廳沉默下來,片刻後孫鑨皺眉道:“湖廣人,張叔大的同鄉……”
諸大綬補充道:“嘉靖二十年進士,高新鄭的同年。”
錢淵沒去管這些,而是追問道:“郭中?”
“郭中,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如今為南京戶部郎中,其子郭寧娶高新鄭二女。”
“親家啊。”
“那方逢時應該是徐華亭的人?”
這個很好理解,這次往東南插手,總不能只便宜了高拱吧?
徐渭看了眼錢淵,“不好說,繼任浙江巡按御史不知是誰……”
龐尚鵬被調回京中,下一任浙江巡按理應是徐階的人。
錢淵揉著太陽穴,真是麻煩啊,如今的朝局情勢複雜堪比當年嚴嵩、徐階朝爭時代。
但不同的是,嚴嵩、徐階的對峙是聽從嘉靖帝的指揮棒,而這一次……都快失控了!
徐階的黨羽張永明突然調任左都御史,高拱的親家郭中外放紹興知府……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什麼流言蜚語都有。
說到底,隆慶帝的能力和手腕不足以駕馭如此複雜的朝局,如果換個性情剛毅的可能還會快刀斬亂麻,而隆慶帝性情寬宏,處事猶豫不決……可能也正是這個原因,高拱才會做如此選擇。
而且錢淵懷疑隆慶帝至今都不知道徐階和高拱聯手……這從明面上還真不太看得出來。
張永明就任左都御史,從資歷上來看是合適的,廷推也只是險勝而已,而且並未聽說此人是徐階黨羽……若不是張居正提前告知龐尚鵬被調回京,徐渭適才也不會斷定張永明是徐階的人。
甚至於,若不是徐階、高拱的手伸向東南,隨園也很難探查真相。
所以錢淵懷疑隆慶帝至今都不知道……想想也是,當年徐階和嚴嵩兩度聯手,驅逐聶豹、李默,朝中有幾個人知曉?
去西苑覲見嗎?
這個念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