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一夜轉過,清晨的鎮海縣正沐浴在如煙似霧的春雨中,已是二月末了,換成其他地方,這是一場讓人欣喜的春雨。
貴如油的春雨,對農業國家來說太重要了,所謂一年之計在於春。
但對於在錢淵刻意的影響下轉化為商業城市的鎮海來說,但凡風雨交加的天氣,都是讓人心煩意亂的存在。
風向能相當程度的影響船隻出海的速度,如果風太大,甚至通商事都要暫時停歇。
而雨水會使這個時代的運輸成為麻煩事,雖然甬江能勾連慈溪、姚江、西興運河、錢塘江一直連到南北運河,但大批的貨物要從碼頭運輸到倉庫,這都是要靠牛馬車的。
天才矇矇亮,侯汝諒就在張師爺的陪伴下出了府衙,在城內四處閒逛。
春雨如煙,刻意沒有打傘的侯汝諒髮髻微溼,眯著眼看著緩緩而來卻極為平穩的馬車。
對於常年出入鎮海的客商、行旅來說,雨水交加,馬車牛車的速度就會慢下來,但那些外地人如第一次來鎮海的侯汝諒看來,已經足夠快了。
因為這是侯汝諒第一次看到如此寬敞平整的大道,雨水打溼了地上的青石板,卻一眼看去,幾乎看不到水坑,這是兩京、蘇杭這樣的大城也難以一見的。
“真是條好路。”張師爺低聲嘀咕道:“但如此青石板,想必耗費不小。”
“一旦損壞,立即更換。”侯汝諒笑道:“否則你以為鎮海縣衙憑什麼能從稅銀分潤?”
張師爺嘿嘿笑了笑,“王子民對孫文和頗為不屑,但屬下看來,孫文和理政之能。”
侯汝諒也笑了,“荊川公掌通商事,掌通商權,但具體事務都是同知宋繼祖、推官吳成器、鎮海知縣孫文和,其中孫文和最為關鍵。”
“不錯,鎮海縣城內外,多少管事都是錢展才舊部,聽聞多為當年戚繼美、侯繼高、盧斌麾下士卒出身。”張師爺點頭道:“而鎮海縣內,只有孫文和一人是隨園嫡系。”
孫文和在鎮海能得心應手,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出身隨園,下面的管事個個俯首聽命,不敢懈怠。
這也是王本固為什麼要請自己來的緣由,錢龍泉在鎮海根基太深……侯汝諒長嘆一聲,“侯某也算少年進士,入仕至今已逾二十載,目睹多少名臣隨風而去,從未見過錢龍泉這般人物。”
張師爺沉默了會兒,換了個話題,“今日去金雞山,東翁可有定計?”
“哪裡有什麼定計……”侯汝諒苦笑道:“以大義相勸?以通商相迫?”
“聽聞錢展才和汪五峰是莫逆之交,當年大洲公搜捕汪直……”張師爺皺眉道:“倒是不知如今?”
侯汝諒搖搖頭,“去年胡克柔曾經來信,汪五峰之子在京中被勳貴欺辱,故京山侯與永康長公主之子崔芹第三日就被打斷了腿……明面上與隨園無關,但傳聞……”
伸手阻止了張師爺的發問,侯汝諒笑道:“高新鄭有意行海運,元輔也曾提議,今日只是試探一二,總要等王子民掌控通商事後再細細議之。”
“府衙那邊,你帶著文員幫幫忙,不必隨我去金雞山了。”
侯汝諒眼神閃爍,如果王本固能掌控鎮海,意味著東南稅銀不再控於錢淵之手,也意味著隨園必然勢力大衰。
徐階的力挺,未必能成事,但下一任內閣首輔必然是贊同海運的高拱,再接著……侯汝諒想起了前年末和自己有一席長談的張居正。
雖然徐階在去年曾提議海運,但不過是向高拱透露出的善意,侯汝諒在這方面不太信得過徐階,相對來說,他更信得過高拱和張居正。
但上了徐階這條船,想下去就難了……侯汝諒嘆了口氣,自己不是自身組建隨園,又得陛下寵信的錢展才,也不是身為潛邸舊臣,轉過身能成為高新鄭心腹的張叔大。
身著一襲青衫,只帶了四個隨從,侯汝諒取道出門,乘一頁扁舟過了江。
今日府衙貼出告示,已經繳納稅銀的船隊可出海販貨,餘者按例報備查驗,估算貨值,繳納稅銀。
江面上船隻來往穿梭不停,再無前幾日堵塞場面,侯汝諒手搭涼棚,遠遠眺望,看見金雞山腳的碼頭處,停著十艘大船,那應該就是汪直麾下即將出海的船隊。
金雞山腳處原本並無村落,一直到錢淵選定對面的侯濤山設市通商,汪直才起意於此設立村落,原本只是聚集青壯,後來漸漸也有家人、女眷來此定居,到如今汪直本人也定居於此,身邊的頭目如毛海峰、徐碧溪、王一枝也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