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臨,風中已有些涼意了,但這兩個少年,心胸卻仍然滾燙的,世間可有什麼事能冷卻少年人心中的熱血呢?
他們從山丘走下去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四面的天畔,晚霞絢麗,雖然一如往日,但裴珏的心情,卻是和往日迥然而異的。
因為他此刻身側已有知己。心胸不再寂寞,雖然他連那少年姓名還不知道。
那少年一手提著布袋,一手搭在裴珏的肩上,兩人酒意都未消,腳步也有些踉蹌,但卻走得極快,裴珏直覺得彷彿有個人在背後推著自己,使自己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
他知道這全是那少年搭在自己肩上的一隻手的力量,心裡對他的武功,不禁更加欽佩。
兩人也不辨路徑,走了也不知多久,只見四下越來越荒涼,競連田陌都沒有了,走到這種荒涼的地方來,今天晚上到哪裡去歇?
哪知目光一抬,卻見蒼茫的暮色中,矗立著一幢樓閣的影子,此刻他酒意仍在,也不管那幢樓閣是什麼地方,也不管那樓閣的主人會不會收留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過夜,一拉那少年的袖子,就快步走了過去,走到跟前一看,心裡更是高興,原來那幢樓閣外面的大門,竟是開著的。
這幢樓閣矗立在無人的荒郊,居然敞著大門,此事若被任何一個人看在眼裡,都會覺得有些奇怪,但這兩個俱都已有了七分酒意的少年,卻全然不管這些,筆直地走上石階,探首一望,只見門內庭院深深,連一絲燈光都沒有。
暮色雖深,但時已人夏,白晝甚長,此刻卻還有些膝隴亮光,而人穿過院落,走進大廳,卻見廂簾四處,都結著蛛網,大廳裡桌椅殘敗,四壁蕭然,顯見這幢氣派甚大的屋字竟是一個荒宅。
那少年哈哈一笑,將手中的布袋重重地放在一張八仙桌上,哪知“喀嗤”一聲,那張方桌竟突地倒了下去,裴珏咧嘴一笑,心想:“你這個大口袋像個百寶囊,裡面花樣大多,一定重得嚇人。”一面往旁邊一張椅子坐了下去。
哪知又是“喀嗤”一聲,那張椅子也倒了下去,裴珏重心一失,噗地,跌到地上。那少年卻哈哈笑了起來。前行兩步,準備拉起裴珏,哪知一腳向下,腳底竟像是整個嵌入一個洞裡,他大驚之下,俯身低頭一看,心中不禁駭然。
朦朧的月光自門外射人,剛好照在這一片地上,只見地面上竟印著七八個深陷地面、幾達三寸的腳印,他一腳剛好踏入腳印裡。
裴珏一眼望到,那少年面上笑容突斂,垂著頭愕愕地望著地上,心裡一怪,爬了起來,走到近前一看,心頭也不禁一驚。
須知這棟巨宅雖然破舊,建築得卻甚牢固,這大廳的四面上都鋪著厚厚一層三合上,而此刻這些腳印深陷入地竟有三寸,那麼踏下這腳印的人功力之深厚,豈非駭人聽聞。
那少年垂著頭愕了半晌,邁步到那張已被裴珏坐塌的椅前,伸手方待拾起一段椅腳,哪知觸手之處,那麼結實的紅木椅腳竟然一片片散了開來,他雙眉一皺,順手一拂,那張紅木椅子,竟全散成一堆木片,連一段整齊的木頭都沒有。
他年紀輕輕,江湖歷練卻甚豐,知道這種紅木椅子,絕不可能因年代久遠而腐蝕成如此模樣,目光一轉。果然看到這張紅木椅子前,也有兩隻整整齊齊的腳印,深陷入地,有如刀鑿。
他心中一轉,退後幾步,果見剛才那幾個腳印,扇面似地在這兩個腳印前布成一道弧線,不禁暗歎一聲,忖道:“這必定是內家高手在這裡較量內力,所留下的腳印,而且是有三四人聯手,來對付坐在椅上的人——”心念方自轉動,卻見裴珏一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地上的腳印,又伸出食、中、拇三隻手指,輕輕一捻,搖了搖頭,像是十分奇怪的樣子。
那少年微微一怔,隨即會過意來,知道裴珏做的手式,是表示“七”字,目光一轉,果然發現地上除了椅前的兩隻腳印外,竟只有七個腳印,靠在最右的一隻腳印旁,卻有一個圓洞。
他皺著眉又沉吟了半晌,突地拿起布袋,在裡面找了半晌,拿出一隻蠟燭和一個火摺子來,扇起火折,點起蠟燭,燭火雖弱,卻已使得他們眼前一亮。
他將那隻蠟燭拿在手上,目光轉動處,突地脫口驚撥出來,腳步微錯,一個箭步,竄到方才放著那紅木椅子後面的牆腳,裴珏目光隨即望去,只見那面牆上晶光閃閃,竟嵌著七點寒光,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個“北斗七星”的形狀。
那少年舉著燭火,在牆上一映,只見七根鋼釘,竟都深嵌入牆,燭光影映處,裴珏只覺他的面孔蒼白,又自皺眉沉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