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成名,難免狂肆,總可以慢慢敲打凋琢。
但觀他在丁卯浮島之行止......他學習軍法,瞭解軍法,敬畏軍法,卻還是做出了他自己的選擇。他知道軍令有多重,但他還是覺得擒殺魚廣淵更重
要。他有他自己的判斷,無論這個判斷是基於魚廣
淵的危險,還是基於對那些被魚廣淵所虐殺的人的同情。
而我已經明白,他有他自己的道理,這個道理超越所有。”
曹皆完全聽懂了。
不是說從軍就要完全削去稜角,完全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天下名將哪個不是風格獨具?
遠的不說,就以兇屠為例。當初伐夏,重玄褚良也是站出來競爭帥印的,對於伐夏有自己的全盤戰略,與曹皆的戰略完全不同。
而在曹皆伐夏進度緩慢的那段時間,這位殺性極重、鋒銳無雙的名將,他所做的事情是什麼?他連夜寫了一封《挑燈夜奏天子疏》,用行動表示,無條件支援主帥曹皆的任何決定。
他未見得認可曹皆的戰略,未見得同意曹皆的想法,他難道沒有想過,他有更好的辦法,可以開啟局勢嗎?甚至於以他的軍事才華,有很大的可能性做到。但是上了戰場,分了上下,一切以上級的命令為主。
當然這兩件事情並不完全對等。
但所有有志於名將者,都應該清楚,一支軍隊只能有一個想法。
在戰場上,不僅僅貪功、嫉妒、畏懼、仇恨這些是雜念,有時候同情、憐憫、正義感,也都需要斬斷。
因為軍刀無情。
而姜望的自我太強烈!
曹皆嘆了一口氣:“如今九卒統帥之位,只有斬雨空懸。田安平和鄭世各有優劣,天子一直不表態。直到前次武安侯去妖界履神臨之責,天子命修遠授業,武安侯一朝失陷霜風谷,天子等了足足半年,又讓武安侯出海,命你來傳授兵法......天子之心,明晰如此。誰都看得出來,那個位置他是為誰而留....”
這話當然有
幾分勸說的意思在。
天子這麼期待姜望,這麼想讓姜望進兵事堂,成為下一個軍神,你祁笑是不是可以再努力一下?但祁笑只是道:“武安侯並不適合。”
曹皆的身影立在船前,馭風駕雲,也唯有一聲嘆息。
他完全相信祁笑的判斷,完全認可祁笑的眼光,更知道沒有人能改變祁笑的想法。
“其實天子又何嘗不知!他比我們看得更遠,看得更準。“在這個多年袍澤、同出於東來郡的老鄉面前,祁笑終是解釋了一句:“只不過聖心甚卷,還想再看看罷了。”
“怎麼說?”曹皆問。
祁笑略略抬眸:“篤侯說姜望是你的福將.....還記得黃河首魁後的那封詔書嗎?”
曹皆回想太廟獻禮那一日,彼時年未弱冠的姜望,是何等飛揚:“累爵為青羊子賜職三品金瓜武士,準帶劍而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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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風雨,不必凋琢。是蓋世雄才,天工之玉!"祁笑輕嘆一聲:“誠哉是言!”
於是曹皆沉默。
時至今日,當然誰都無法否認,姜望並沒有辜負天子當年的評價,當得起每一個讚譽的字眼。他的確是蓋世雄才,天工之玉。
但其人如此堅實地走過來,一路成長至此,也已經風雨不能動其本,凋琢不能易其質了!
姜望身上太過強烈的自我若不能拔掉,他在祁笑這裡就註定學不到太多。
可那份自我若是真給拔掉了,姜望還是姜望姜望還能如此耀眼嗎?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用他?”曹皆問道。“給他一個目標,讓他任意施為。”祁笑道:
“我不會再給他限制。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那就讓他用真刀真槍去驗證。”
祁笑當然是知人善任對於這樣的姜望,這的確是最好的安排。
姜望要做那沖天鶴,雲上龍,那就不能囚以鎖鏈。但這也意味著,他將獨對風雨,勝負自擔。一個自我太強烈的人,一定不會被祁笑放到關鍵的軍事位置上。
曹皆並不發表什麼意見,迷界戰事,祁笑握有絕對的權力,她就算安排姜望做一個執戟郎中去守門,也沒人能多說什麼。故只是問道:“你打算怎麼跟天子說?”
大船下方的雷雲,轟鳴未絕,祁笑的聲音始終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