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狀態來看,不讓甘長安和王夷吾參戰,的確是正確的選擇——以他們的修為,僅僅是在這片戰場裡保持自我,就已經非常艱難。稍有疏失,便只能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但在這深沉如墨的黑暗裡,黑暗並不是絕對的主題。
皇夜羽道軀有損,那是被長相思刺破、被韶華槍擴大的腰眼。
皇夜羽的本源道則有隙,那是被斬妄穿透、被霸權撕開的裂隙,至今被灞橋鎮著,不使癒合。
裂隙是光之來處。
透隙而來的,可不止是日光月光星光。
那罅隙之中先是映著火,金色、赤色、白色的火光,不斷變幻、彼此輝映。
而後遽轉赤金。
永恆不朽的赤金光柱從天而降,就此擊穿了黑暗。
彷彿天地初開、神光照世。
所謂“光柱”,亦只是留痕。
是那出劍的人太過快絕,他的光明遺落在時空,他的不朽被黑暗所銘刻——他貫穿了無盡的黑暗,一劍再次殺至修羅君王的腰眼。
絕巔道軀,本能地阻隔長劍。
在這個時刻,姜望那張寧定的臉,忽顯忿怒魔猿相,忽顯高渺仙龍相,忽顯慈悲眾生相。三變之後,諸相盡皆散去,赤心定一是真我。
身成三界,最強之態!
他的劍長驅直入,就此貫穿了皇夜羽的道身,從腹部穿出!
三昧真火、不周之風,繞皇夜羽而流,外焚其軀,內剮其骨。令這尊立足於現世絕巔的修羅君王,發出痛苦而驚怒的吼叫聲!
皇夜羽的箭尾終於不能抵住壓力,寸寸崩斷。嬴武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獨角上——
時空好像定止在此刻。
皇夜羽的道軀這時忽明忽暗,兩種臻於現世極限的本源道則,在他的身體內部交鋒。他還沒有認輸,這一切仍未到終結。
但——
噗!
流光飛逝,韶華難追。
有一杆雪白的長槍,穿越赤金色的不朽通道,恰於此刻抵達了終點。槍尖從皇夜羽的後頸貫入,從他的喉結穿出!
“嗬!”
皇夜羽無法發聲。
而他的道身又發出裂帛般的聲響。
這具當世絕巔的皮囊,在一個全新的位置被剖開。形制獨特的三輪刀,筆直穿進皇夜羽的側腰,而且橫向一擰,試圖將其兩分。
丈餘高的絕巔道軀,此刻靜止不動。體內卻天翻地覆,似有山洪奔,有天雷鳴,咆哮不息,無一刻止歇。
戰鬥已經結束了。
皇夜羽的本源力量一潰千里,再也擋不住嬴武的霸權。
在這天崩地裂的創傷中,皇夜羽死死地盯著嬴武——他意識到真正可怕的事情,現在才開始。
他是一個習慣了恐懼的強者。
這一生的艱難,卻也不用再描述什麼。
過往種種不如今。無非十指為鋤,磨膝做階,從虞淵深處,一步步爬上天路,爬到超凡的絕巔。卻崩潰於一瞬。
皇夜羽終於感到痛苦,他痛苦於自己眼中只看到絕巔,因而落進局中。痛苦於未能利用好絕巔的力量,為族群殺出真正的未來。
修羅誕生於仇恨,他恨自己不能雪恨。
在如此時刻,他的一雙眼睛,徹底地被墨色塗抹。
他好像看到那條偉大的虞淵天路,亙古煎熬的歲月裡,有多少戰士在其間掙扎。
他彷彿聽到了那些因他而起的歡呼聲,是那樣的鮮活和熱忱,他們生活在地獄裡,不止是有恨。修羅族為他皇夜羽的登頂而歡慶——
萬歲,萬歲!
萬歲成空。
都不見!
在生命的盡頭,他斬出最後一刀——
一道比長夜更深邃的幽黑,自他的絕巔道軀拔出,展現一種無明無覺的恐怖,隨黑暗蔓延,斬敵於無盡之處。
永黯天刀!
這一刀要斬誰?
在皇夜羽出刀之前,幾尊真人就已經撤退。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在刺中他的那一刻,姜望他們就收劍的收劍,抽槍的抽槍,撤刀的撤刀。
沒有誰會愚蠢到貼著一尊絕巔強者進攻,除了同樣是絕巔的嬴武。
只是因為皇夜羽的這一刀來得太快,才形成了三位真人在出刀瞬間逃離的假象。
當然,這一刀無論是給哪個真人,他們都不可能扛得住。
所以重玄遵已經提前按出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