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為了治傷,至少不是治此刻的傷,在短暫的交鋒裡,樓約傷害的是他的道軀,倒是沒有怎麼觸及元神。
但以田安平的身份,和他在“東海逐景”事件裡的貢獻,這個請求斷不會被拒絕。
他畢竟是為國而戰,才被樓約打成這樣。
曹皆只道:“我已傳訊臨淄,用兵事堂的名義請人,太醫令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你先去決明島休養一段時間。”
那糾纏的鎖鏈之中,露出田安平的臉。此時他深凹的面骨,倒是已經浮凸了回來,但仍有些綿軟浮腫、一按即塌的虛感。
“無妨。”他含混著說道:“前武安侯將來,我願在此靜候,一睹他的風采。”
“田帥若說無妨,卻也無妨。”曹皆看他一眼,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姜真人為友而來,難免心焦,如有言辭過激,想來不是本意,田帥還需寬容則個。問你什麼問題,你如實回答便是。須知他雖離國,不算敵人。”
田安平這時已經掰扯好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地飛到海角碑前,認真觀察這景國於當代的奇蹟造物。累疊在這座石碑上的諸多手段,又夠他研究很久……人間歡趣何其多!
曹皆的話語,他或許聽進去了,或許沒有聽。
他的眼神專注,嘴裡只道:“篤侯不必為我憂慮,我只是對他……很感興趣。”
“你對誰感興趣?”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彷彿在他耳邊響起。雖是問句,卻問得毫無起伏,沒什麼好奇的情緒。只是每個字都那麼的清晰冷峻,彷彿用石頭的稜角,剖開了耳識!
田安平驟然回身!
那突然降臨的聲音,直接的碎在空中。自聲音的餘紋之中,走出來一襲青衫的男子。
天空恰恰在此刻,揭開了夜幕。
一個時辰的夜晚過去了,東海迎來一個時辰的白天。
正黃昏。
紅日在天也在海,暈染霞光一片,水色接天。
當今之世,最有資格競爭“天下第一真”名號之人,已經創造洞真極限的姜望,就在天海之間,踏水而來,彷彿一條清晰的分割線,要分割這混淆在黃昏裡的天與海。
那柄天下傳名的長相思,正懸在他的腰間,神龍木鞘也掩不住其間、不再蓄意壓制的鋒芒。
他有一雙如此不興波瀾的眼睛,就這麼淡漠地看著田安平。
而再次重複道:“你說你對誰感興趣?”
立在禍殃戰船上、正指揮艦隊緩緩撤離的祁問,莫名感到手中的槍桿有些冰冷。明明是夏季,槍身卻似結了秋霜。
申時才去,酉時剛來。
但彷彿又再次入夜了,這天氣叫人感到寒涼。
“你。”田安平咧開了嘴,很是認真地與姜望對視,又以同樣的認真說道:“我對你感興趣得緊。不止今日,不止一日。”
在七星谷,在即城,在齊夏戰場,每次出現在他眼中的姜望,都大有不同。他對姜望的興趣,不曾隨著時間衰減,反而一天比一天更濃厚。
天有無窮奧妙,地有無盡隱秘,人有無限可能。
廣闊世界,有太多事物,留下他的時間。
曾經有很多讓他感興趣的人,最後都不過爾爾,失去全部隱秘,叫他感到枯乏。姜望是不多的能夠一直保持吸引力的人。
他現在敞開心扉和姜望交流,亦不失為一種赤誠。
“那麼……”姜望雙手垂在兩側,不曾拔劍。但他挺拔的身姿,停在海面,本身就像一柄刺入黃昏的劍。
兇名惡昭的斬雨統帥、此刻外狀可怖的田安平,在他的眼睛裡,映不起半點漣漪。
他只是筆直地向田安平走去,踏海登天,腳下所履的直線,也彷彿一柄劍。他問道:“你打算,怎麼了解我呢?”
用疑問,用痛苦,用生死?
嘩啦啦。
田安平也向姜望走來,拖動著滿身的鎖鏈。許多斷鏈脫出鎖甲,輕輕搖動,彷彿鑄鐵的觸鬚:“如果可以的話——”
“田帥!”曹皆適時打斷:“太醫令已至決明島,你的傷勢很嚴重,不能再拖延。先去看看太醫令怎麼說。”
這話說是勸誡,已近於命令。
臨淄和決明島之間,有著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太醫令能夠這麼快趕到,幾乎曹皆這邊才傳訊回去,那邊就立即降臨,只能是透過佈設在決明島上的“天星壇”。那是與臨淄城中摘星樓有所勾連的建築,能夠以最快速度跨越封鎖,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