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安平已經許久不知痛。
昨日樓約叫他嚐到了久違的痛感。
今天姜望帶給他的痛楚,直接突破了他的感官極限!
令他這樣極致冷酷、心志幾乎不可動搖的人,也有一瞬間是失控的。
那種空茫的、無措的、竟不知今夕何夕,大腦一片空白的感受,他此前從未有過。他習慣了掌控一切,此刻卻失去自我。
真源火界極致催化了火焰的力量。
那熊熊燃燒的三昧真火,直接從道的層面來分解他,抹消他的抵抗,焚燒他的力量,融化他的道則——今日化他為劫灰。
而在他仰天嘯叫的同時,鐵水傾瀑而落,瞬間灌滿他的口腔,煮熟他的舌頭,撕破他的食道,令他的嘶聲也戛止於一瞬!
便是這一瞬間的空白,一瞬間的靜默,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嘩啦啦!
一整座巍峨雄壯又神秘恐怖的鐵索即城,融化成千萬方的鐵水,傾塌在地面,砸陷出巨大的深坑。在這真源火界的中心,朱焰草所鋪開的平原,形成一座鐵水堆成的赤紅湖泊。
田安平氣息全無的道軀,向後跌倒,就這樣被這座鐵水湖泊所淹沒。
姜望卻並沒有離開。
他只是提劍站在這鐵水湖泊之前,面無表情地將長劍輕輕一抖,其上沾染的幾滴鐵水、些許血珠,就這樣飛落。就像寫完一幅字,擱了擱墨。
赤紅的鐵水上,有他黑色的倒影。
浮空的流雲中,是為他而開的赤霞。
在不怎麼動作的時候,他大約是人畜無害的。
天空有銜歌而來的焰雀,落在他的肩頭。
雲海深處的魔猿坐像,都顯出幾分怪誕的慈悲,悄然隱沒。
而赤水滔滔,田安平在這個世界貢獻他的力量,永成此湖泊。
焚山焚海,莫如焚真。
三昧真火焚燒世間一切事物,都是剝落外殼、尋找世界真相。三昧焚真,則是對世界真相的吞嚥。
姜望靜靜看著湖面。
咕嚕嚕,咕嚕嚕。
起先是微小的氣泡聲,像是湖底新生的水眼。
漸而壯大起來,似有惡獸在湖底吞嚥。
恐怖氣勢一點一點地散發,透出赤水湖泊,描出陰沉晦影。
嘩啦啦——
赤紅的鐵水分開浪頭。赤裸上身,披散長髮,遍身只剩一條長褲的田安平,就這樣鑽出水面,立身於湖泊中間!
他的手腕和腳踝處,還繫著鎖環,鎖環吊著斷鏈。但掛在身上的其它鐵鏈,已是一條都不見。
滾燙的赤紅的鐵水,沿著他的長髮、沿著他身上的累累傷痕滑落。
姜望自己身經百戰,也曾遍身無一處好肉,都是疤痕連著疤痕。但在洞真之後,已經很少能有什麼力量,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如田安平這樣,身上新傷連著舊疤的當世真人,委實並不多見。
當然,更罕見的應該是他的身體狀態——
剛剛還被打得瀕死,幾乎氣息全湮,一轉眼又能生龍活虎,氣血炙烈地躍出湖面。即便是那一針號為禁忌的“枕戈”的力量,也不可能持續這麼久。
田安平已經從那種無意識的嘯叫的狀態裡恢復過來,幾乎忘掉了那種極致痛苦的感受。
不,應該說,他在回味那種感受!
在對痛苦的咀嚼中,他仔細打量著這座湖泊,打量這個烈焰熊熊的小世界。
他當然看得明白,這個世界有多麼玄妙,經營得多好。
也很自然地發現了自己的力量,被怎樣分解,被怎樣使用。化作無所不在的元氣,滋養這個世界。
他倒是並不介意,這也是一種新奇的人生體驗。
“該有一塊碑石吧?”他以一種閒話般的狀態,這樣說道:“銘刻我於此世的功。”
“寫什麼呢?”姜望淡漠地問。
田安平並不說話,只是雙手握拳,平舉著伸在身前,彷彿囚徒等著官差帶走。但他的拳頭慢慢握緊了,拳峰嶙峋地突出來——
咔嚓!轟!
似有機括聲響。如有天門轟開。
系在田安平手腕上,無論受囚、解封,伐夏、出海……這麼多年都不曾解下過的“孽鐐”,就這樣開啟了。
孽鐐離開他的手腕,自由地墜落。
轟!
這一副並不龐然的黑色鐐銬,彷彿封著一座山嶺。
在墜落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