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落。按理說碧遊一針應入命,這億萬針下去,什麼都該死了。
但田安平的體內,似乎什麼都沒有,這具皮囊竟是枯槁的空殼。
當世真人,怎會是假殼?
田安平自然有其“真”。他緩緩抬起他的手。在他抬手的過程裡,密密麻麻紮在他手上的碧針,就已經大塊大塊的消失,像是地磚上流淌的汙水,抹布一抹就是大片的空白。
這隻抬起來的手和這雙睜開的眼睛,成了這具道軀上,不被咒力沾染的“淨土”。
他的手抬舉到與海面齊平的位置,過分蒼白的五指就這樣張開了——
雲層上空飛出無數條線,這些線條也不知是從何而來、因何而生,徑在雲天之上穿梭,勾瓦編牆,頃刻搭成一座四方城。
它真是一座城池,而不僅僅是一個模型。
如此巨大,彷彿將雲海都裝入。
轟!
城池墜落。
這座城池在墜落的過程裡,似乎誕生了恐怖的吸力。
那密集紮在田安平道軀上的碧遊針,一根根拔空而起,好似萬鳥投林,呼嘯群飛,盡入此城中。
哪怕是深入到田安平體內,入骨入髓,也有碧芒一縷縷地退出來,都往這座城池去。
唯獨尹觀能夠感受到,並不是這座城池能夠對碧遊針有多麼大的影響力,而是這些碧遊針,遵循詛咒的聯絡,去咒殺真正的田安平了!
這座城池才是田安平?
那四方城的城門上空,匾額所懸,凝聚了一個道韻所成、清晰的“即”字。
“即城”在此。
這是田安平的內府!
體外的碧遊針已拔盡,站在雲空中的田安平,再次清晰了五官。他還是薄衣披身,手有斷鏈,毫髮無損。他隔空看著尹觀,不曾挪眼。
而他的身體裡面,還間有碧芒飛出,是殘餘的咒力,往即城而去——
在萬仙宮廢墟里的時候,他尚且未能察覺尹觀潛留的咒力。或者說即便有所察覺,也不可能除盡。此時卻已經表現出對咒力的瞭解,讓它在體內無所遁形!
碧芒飛去後,田安平有剎那的虛化。此刻可以看到,田安平那空殼般的道軀內,若隱若現,是宇宙虛空,星流如雲。
他的內府在外,是一座城。
他的外樓在內,是宇宙中心。
萬仙宮的《萬仙來朝圖》,開篇那段文字,在結尾部分寫著——
“人即宇,人即宙,人即萬仙之仙!”
尹觀和田安平各掠得一部分傳承,也各自有不同的理解,並不因循舊路。他們從不同的方向出發,一個先修萬仙之仙,一個先煉人身宇宙。
於此來交鋒。
尹觀的碧遊針扎進田安平道軀,卻是飛在茫茫宇宙中,自然找不到真身所在。
此刻“即城”如籠,擒碧芒飛鳥入籠中。
人近食器將餐也,所謂“即”字!迫不及待!
田安平以拇指在食指上一劃,頃刻飛血,以指點血,就這樣在虛空描出一個人形。指頭一按,這個血描的人形,就變成了一張描著血邊、內為空鏡的人形的紙。
他的指頭還在淌血,又在這人形紙張的軀幹處落筆,寫下……“尹觀”!
這張紙燃燒起來。
飛灰席捲著黑色的力量,徑投虛空而去。
他大概早就研究過咒術力量,而在與尹觀的交鋒裡,有所學習。
竟在此刻,反過來詛咒尹觀!
咔嚓!
他那隻描人寫名的手指,在這刻詭異地向後翻折,外凸白骨!
咒術畢竟是尹觀的大道所在。
田安平毫無疑問地被反噬了!
甚至他的瞳孔也在這時候如琉璃碎裂,那裂隙盡是血線。
但他只是將眼皮一搭,再次睜開之時,眼睛已復原。就這樣面無表情地,將斷折的食指又掰了回去。
尹觀在虛空中被注視的形象已經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咒道的力量。這位地獄無門的首領,見事不可為,走得倒是乾脆。
田安平張口一吞,吞下自己的即城。
他也不去追逐尹觀,追不上,更沒那個必要。徑而轉身,往天涯臺飛去。
天涯臺前……樓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