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但願你這份好奇能夠一直保有,那是自我的明證。
魔猿沒有透過與血傀真魔的聯絡,進入魔界,而是獨自穿行邊荒,深入萬界荒墓,就是因為對七恨魔君並不放心。
同樣的,他也絕不可能真正信任無罪天人。
什麼都要等三昧真火燒過了再說。
汙濁水人笑了起來,笑得濁水飛濺:“小小洞真,教訓起我來?”
姜望糾正道:“不是教訓,是期願。”
汙濁水人不笑了:“你懂什麼?你這蜉蝣!”
姜望翻手將三昧真爐收起來,看著汙濁水人的眼睛,頗顯認真地道:“我今日接走你的魔功因果,也希望帶走你的魔念。這孽海雖然無邊——”
他轉過身去,徑往紅塵之門走:“回頭就是彼岸。”
茫茫孽海,只剩那汙濁水人佇在水面,有一種被遺棄的孤獨。
祂靜靜站在水面,低下頭來,似乎想要看看自己,間隔不知多少年的看看自己。可汙濁的禍水,根本沒有祂的照影。
只有翻滾的孽力,反覆描述著不為人知的險惡。
屬於無罪天人的聲音,更惡也更淡漠了:“你就這麼自信,你能降服這魔功嗎?萬古以來,我見過太多所謂天才,像你一樣,自以為與眾不同。但最後都為魔功所化,沒什麼不同!”
姜望步步往前,每一步都很堅定:“我的路,在其中。”
“你完全不明白,你現在有多麼孱弱。你的自信只是空中樓閣。”無罪天人的聲音道:“當然,在洞真境這個層次,你的確算得上強大。但只有真正突破現世極限,你才能明白什麼是自由。你什麼都看不到,竟然不覺得迷茫,不覺得恐慌,還大步往前!這恰恰是無知的表現!”
“你現在自由嗎?”姜望只問。
世上最不自由的超脫,或許是敖舒意,揹負心中的枷鎖。可孽海三兇,是切切實實身上戴枷、上有鎮封的囚徒。
無罪天人的聲音瞬間暴怒起來:“只活一秋之蟪蛄,竟如此狂妄自大!果不知世間有冬耶?振翅不能高七尺,披星不可走半里,更不知青天高,黃地厚!”
超脫者畢竟是超脫者,哪怕是潛藏在孽海深處的孽海三兇,被紅塵之門鎮壓,被歷代強者封印,被蓮華聖界壓制,被學海消磨——祂們也果然是知曉世間局勢變化的,完全瞭解姜望經歷過什麼,正在經歷什麼。
姜望完全明白,無罪天人的境界和眼界都不是他可比。他很清楚,無罪天人的每一句話,都有其道理所在。
他知道他的確是一秋之蜉蝣。
但他只是往前走:“也許是你不知,這一秋……是如何燦爛!”
……
……
秋風掠過天刑崖。
威!!!
儀聲不絕。
姜望掛劍走在漫長的登山石階。
經儀石,聽法音。
好幾年前也有這麼一個人,一步步走上高崖來,也是為了魔功相關的事情。
今時今日,何似舊年。
“姜真人何來?”
卓清如出現在石階高處,眼神複雜地看過來。
那一聲“姜師弟”,卻是再也叫不出口。
今日姜望縱一秋而死,也已是歷史的傳奇。
她這等執筆記史的人,尤其知曉青史著名的分量,也尤其地感到遺憾。
“卓師姐。”姜望微笑而禮:“煩請通傳,我欲求見吳宗師——”
卓清如二話不說就轉身。
這師姐的性子也太急了些,姜望的聲音趕緊追上去:“還有韓宗師!公孫宗師!”
規天宮執掌者韓申屠,矩地宮執掌者吳病已,刑人宮執掌者公孫不害。
當世法家的最高領袖,有關於三刑宮、有關於“法”的具名!
姜望要做何等大事,要同時拜見三位法家大宗師?
卓清如想不明白,但她不會用自己的疑問去浪費姜望的時間,她清楚自己知道答案也做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通傳,促成三位法家大宗師的共證。
在那座萬古法碑之側,忽有門戶洞開。那彷彿是法則具現的鋼鐵之門,嚴格、規矩、工整。
整個天地的規則彷彿潰而又現。
唯獨姜望定定地站在那兒,像是波光盪漾裡,礁石的靜影。這個世界排斥他的時候,他存在。這個世界容納他的時候,他存在。他存在於他自己,而並不以任何“他者”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