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那個問題,其實沒有半點信任可言。
尹觀這樣的人,從小就生活在欺騙和背叛中,人生至此全在刀鋒上,本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
今時今日卻登舟。
“你想救楚江王,我知道的。”姜望緩聲說。
“你的語氣像在哄小孩子。”尹觀冷笑:“說‘我理解’,‘我知道’,你理解什麼?”
姜望自顧道:“但行事這樣肆無忌憚,不是好選擇。”
“地獄無門本來只是長夜裡的一把刀,單純的生意往來,乾淨的錢貨交割,沒誰會在意一把刀。你卻讓它有純粹的惡,此即天下不能容。”
“你要綁架景國天驕,交換楚江王,或者說震懾景國人,以保住楚江王的性命。這是可行的辦法。但在這個過程裡濫殺,於事無補,是害非益。”
“地獄無門扛不住景國的反擊。殺這麼多人,也堵死了他們和談的路。你現在殺的每一個人,都是記在楚江王身上的賬,勒在她身上的痕。繞頸的鎖鏈其實就在你手中,你這邊動作越激烈,那邊就絞纏得越緊,直至窒息,直至死亡。”
“真有趣!”尹觀看著面前的濃雲:“你現今在教我做事!”
“不是教你。”姜望說道:“是幫你。”
“你還是別幫我了,你幫不到我,也不該幫我。你當我是去做善事嗎?”尹觀定坐在那裡,綠眸映照著電光,長髮輕輕飄動。
而雨聲令他如此沉靜。
“我要救的人,是在你的世界裡,應該被殺死的人。”
“楚江王無辜嗎?”
“她不無辜。”
“她甚至可以說是該死的!在很多種意義上都該死。”
“但她在我這裡不該死。”
“那我就不會讓她死。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她,我會不擇手段。”
他回過頭來看姜望:“你明白什麼叫不擇手段嗎?”
“你還是乾乾淨淨做你的鎮河真君,德高望重地做你的太虛閣員,一身光明地在天宮講道。”
“把夜晚留給我這樣的人。你身上的光芒,太刺眼了!”
“我可以黯淡一些。”姜望說著,用手在身前一拂,身上自發的輝光便掩去。
“我也可以淋雨。”
嗒嗒嗒嗒嗒嗒。
一直隔絕在外的雨珠,就這樣滾進了仙舟,淋溼了他的身上衣。
使得他一貫來的仙人姿態,有幾分墜落的真實。
“人心自有一杆秤,我不是一個什麼都做得很公平的人,我也不這樣要求自己。”
“地獄無門干涉景國的行動,景國對地獄無門展開追剿,這些你來我往,都是應當的事情。沒有對錯之分。”
姜望就這樣站在雨中:“你死了,我不會為你報仇。但如果你在我面前就要死了,我實在沒法子不救你。”
“不需你救,少自以為是!”尹觀的長髮,也被雨打溼。烏黑髮亮,不時被閃電照耀。
雨珠掠過他的綠眸,浸透他的單衣。他的鎖骨是一橫,若隱若現,鋒利如刀。
他抬起的嘴唇十分輕蔑:“你的方式古板,你的頭腦蠢笨,你思前想後,步履蹣跚,你跟我實在不是一路人。”
“我跟景國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不要妄想我自縛手腳。”
“景國不會跟我講道德,講寬容。而所謂平等的約束,是對勢弱者的不公!”
在彷彿永遠不會停歇的暴雨裡,姜望寧聲道:“我理解的約束並非枷鎖。行有所忌,念有所規,意有所懼,欲有所矩,它們是一張託底的網,鋪展在深淵之上,使我們不至於無限地墜跌。使我們無論在多麼艱難、多麼沒有選擇的時刻,最少最少,還可以停留一點人的部分。”
尹觀耷了耷眼皮。
仙舟上站著的這個人,再不會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了。
這人有自己清晰的道理,固執的秩序。從裡到外的平靜。
實在是……非常無趣。
“就說到這裡吧,話不投機半句多!”他索性站了起來:“你不要再攔我,你早就不是我們組織的人,我們也從來不是朋友——不要連生意都沒得做。”
“那麼現在呢?”姜望單手抬起一隻通體漆黑而額有血字的面具,就那麼覆在了自己的臉上:“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夥伴,我無法殺死你或者囚禁你。同時我認可你救人的選擇。但我不能同意你的手段。”
尹觀冷冷地看著他:“卞城王已